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迟缓的脚步声,门闩抽动。
门开了一道缝,商闻那张苍白而戒备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看到文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她身后垂手而立的柳敏,眼中的冷意更甚,却还是依礼侧身让开了些许。
“参见殿下。”声音干涩,没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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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却仿佛没看见他的冷淡,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烂漫的笑容,提着裙摆就迈了进去。“不必多礼,本宫就是闲着没事,过来瞧瞧你住得惯不惯。”
她自然地环顾了一下这间依旧简陋的屋子,目光落在商闻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也洗得白的旧袍子上,眉头微微蹙起,像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不满:“底下人是怎么做事的?就给你穿这个?明日本宫让人给你送些合身的衣裳料子来。”
商闻不习惯这样的“关切”,更不习惯与一位公主如此近距离地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
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想拉开距离,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壁。耳根处,一点细微的、不受控制的红晕,悄悄蔓延开来。
文墨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却并不显得轻浮。
她忽然又往前凑近了一点,商闻几乎是立刻绷紧了身体。
“你衣裳这里,”文墨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肩头一处根本不存在的、想象中的草叶,语气带着点小小的抱怨和亲近,“沾了东西啦。”
商闻身体一僵,那根纤细手指隔着衣料掠过肩头的触感,让他头皮都有些麻。他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接触,更何况对方是公主。
一时间,拒绝不是,接受也不是,脸上那点克制的冰冷几乎维持不住,窘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交织,使得他苍白的脸颊也透出了些许薄红。
文墨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收回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他,眼里盛着无辜的笑意:“吓着你了?本宫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商闻抿紧唇,别开视线,不知该如何接话。
柳敏一直安静地立在门边阴影处,像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影子,看着他们的互动,眼中无波无澜。
“对了,”文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上回在醉红楼,看到你给戏台边那副对联题的字,真好看!本宫就喜欢字写得好看的人。你这里可有笔墨?写几个字给本宫瞧瞧好不好?”
她语气带着恳求,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让人难以拒绝。
商闻犹豫了一下。他确实擅长书法,这也是他除了唱戏外,少数能引以为傲的东西。面对公主这般“纯粹”的欣赏,他心底那点文人的清高与表现欲,微妙地动了一下。
“……笔墨简陋,恐污了殿下的眼。”他低声道。
“无妨无妨!”文墨摆摆手,已自顾自在屋内那张唯一的旧木桌前坐了下来,托着腮,一副等着看戏的期待模样。
商闻终是转身,走向屋内角落一个简陋的木箱,蹲下身去翻找。他背对着门口,动作有些慢,大约是东西收得深。
趁这功夫,文墨朝门边的柳敏极快地递了个眼色。
柳敏会意,上前半步,声音不高,恰好能让背对着他们的商闻听清,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殿下仁善。那日若不是殿下偶然听见席间有人大放厥词,说什么……要给商公子茶水里下些不干净的东西,看他还能不能这般清高傲气,只怕商公子如今……”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文墨适时地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拿起桌上一个粗糙的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侧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出几分与她平日活泼截然不同的、淡淡的忧虑与无奈。
商闻翻找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柳敏继续用那种平稳的、叙述事实般的口吻道:“殿下当时便恼了。虽说殿下年纪尚小,刚及笄不久,性子是顽劣爱玩闹些,可见不得这等龌龊事。这才让奴婢想法子,无论如何也要将商公子从那虎狼窝里带出来。虽说用了些非常手段,惊扰了公子,可总好过留在那里,不知何时便遭了暗算。”
商闻蹲在箱子前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醉红楼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他因着相貌与不肯同流合污的性子,确实暗中招过不少嫉恨与觊觎。
那些下作手段,他不是没有风闻。若真有人存心算计……他脊背窜起一丝凉意。
这位二公主真的救了他?
他的手微微蜷起,眼里复杂的神色被遮去。
他心思单纯,虽有些心机,也多用在应对班主和同行倾轧上。
柳敏这番话,半真半假,情理兼备,他不知不觉间心防已松动了大半。
他拿着找到的旧砚台和半截墨锭,缓缓站起身,转过来时,脸上的冰冷戒备已消散不少。
外头的两人只等了一小会,便见商闻很快拿着一个简陋的木匣回来,里面是半块残墨和两支用得半秃的笔。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正要研墨,文墨却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墨锭。
商闻一愣,抬眼看向她。
文墨没看他,反而抬头对门边的柳敏道:“小敏子,你来研墨。商公子这手是写字唱戏的,仔细别磨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