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府三司外加大理寺,基本将权力瓜分乾净了。没权就没钱,所以谁荣升「六部」,一看不是礼部丶吏部,那基本就是归为养老了。这个制度,一直延续到元丰年间,才有变动。
在元丰之前,谁想动这一块蛋糕,下场都很惨烈,比如王安石。但如今陈初六借曹玮的口告诉给赵祯,再然後借赵祯的虎皮大旗来这里提出的军民一体,实际上却是多出来了一块蛋糕。
这块蛋糕哪里来?是制度优势带来的。
军民一体减少了输边损耗,极大的减少了养兵的成本,这一笔钱拿来用在民兵之上。朝廷不亏,还能提高边军战斗力。这一笔钱,原来和其他部门都没关系,捞不到油水,现如今交给别人,对他们没有损害。何况并不是全交给别人,三司和枢密院都在这件事情中有利可图。
赵祯让陈初六搬军民一体出来,也只有从利的角度了。陈初六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些职事官吵起架来,可比那些清流要厉害多了。搬弄是非,曲解人言,他们才是老妖精。跟他们议哪个办法更好,这行不通。
可现在一来,陈初六这就是谁都没有得罪,还交好了一大批人,将原本没有实权的六部,带来了实权,对於他们,等於是天上掉下来了好处。六部上面是尚书省,尚书省背後则是政事堂,吕夷简和鲁宗道对视了一眼,这是陈初六给他们拉来了一块蛋糕嘛。
吕夷简拈须笑道:「知应,你这计策是不错,但边军数十万,也不是说说便能推行的。」
「呵呵呵,吕参政,那下官还有一个提议。」陈初六又是拱手道:「边军人多,此制又是新颖,若贸然推行,出了事情,谁也担待不起。下官以为,可以在某些地方进行试点,找出此制的优劣长短,完善之後,再推行全国。」
「有理,但本官也不能马上回覆你。若是诸位以为可,那就并列在後面,一齐交给陛下,让陛下圣裁。」
「我等并无异议。」
「下官也无异议。」陈初六跟着大家一并长揖,然後将军民一体,写入了廷议的结果之中。这廷议结果,等於是官员已经同意,请赵祯批准,赵祯一批准之後,他们就只能按旨意行事。
赵祯没有出面,好处就在这里,把自己「请教」改成了别人「请求」,这反客为主之计,真是用得恰到好处。陈初六功成身退,廷议散後,那些官员才恍然大悟:「完了,刚才只记得盯着眼前小利,全然忘了反驳陈初六了!呀,真是失误!」
「算了吧,你看刚才那场面,谁要是敢反驳陈初六,就会被其他人的吐沫淹死……」
「有什麽办法呢?他的提议,既有陛下的德音,本身也天衣无缝,於大家皆有利得,谁能反驳?」
「其实不然,陈知应这番话也是有很大疏漏。」
本来往外走的众官员听到这个,都是停下了脚步,看着那说有疏漏的人,只见那人回到:「至於什麽疏漏,本官也说不上来。」
「……」
「莫非是这位年兄心里不甘被那陈知应指手画脚?」
「不不不……本官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过於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人不再卖关子,直接到:「陈知应这番提议,於我等,於朝廷,於百姓皆有益,唯独他自己无利可图!」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他不博得了一个事功的名声吗?」
「是啊,但此事若不成,他这事功的名声不就狼藉了?若是为了名声,他宁可一语不发……」
众人垂首细思,好像还真是这麽回事。这世上真有人不计个人得失为朝廷献言献策的?光凭这个,陈初六可以为文宗矣!众人摇摇头,默然地回了自己衙门。
廷议的结果,很快便呈送到了赵祯的案上,打开了一看,赵祯当下便乐了起来:「真不愧是知应,果真促成了此事!」
「陛下,陈直馆在殿外求见。」
「速速宣他进来,这怎麽还生分了,求见什麽?今後知应来了,无须求见,直接进来!」
「喏。」
陈初六进来,赵祯大喜道:「知应,促成此事,你又是大功一件。朕现在就让皇娘批了此事,推行全国。」
陈初六一副我早知道你会这麽干的表情,拦住赵祯道:「不可不可,陛下三思,此事乃是革新之策,恐颇多疏漏,推行全国,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这还能误什麽大事?这不是百利无一害嘛?」
「臣举一例。」陈初六细心皆是道:「民兵可免赋税,若是地方官吏为了钱财,将地方财主列为民兵,使其免税,到时候伤了的还是边关百姓。当大敌来临时,这些人也没有半点用。」
赵祯顿时懵了,从云霄跌入谷底,一屁股坐下道:「是啊,若是这样,什麽军民一体,都成了空话。知应怎麽不早说,若早知如此,朕就不让这计策出现了。唉……」
「陛下勿忧,此事虽不可全国推行,但却可以在一些州府试行。选用一些清介有能之人,便不会事与愿违了。若是一点成功,便可以再试几点,最後推行到边关重镇,以点连成线,这才是循序渐进的可行之道。」
「哦……」赵祯点点头:「那这清介有能之人,是谁呢?」
「臣不知道,别看着臣……」
「放心,朕身边缺不了知应。」赵祯在踱步了一下,忽然道:「成都府茂州知州似乎官声不错……」
「陛下,无须求远,可在汴京附近推行。此事也非一两年能成的,或许这要耗费十年之功啊。」
「京西北路有一信阳军,可在信阳军中推行,好,就这样了。」赵祯怕陈初六再反驳他的话,赶紧提笔在纸上写下信阳军三个字,然後将廷议接过交给王中正道:「去,送给皇娘,让皇娘准了这件事情吧。」
「喏。」
赵祯走下台来,十分亲近地道:「知应,你说推行军民一体,要耗费十年之功,真这麽长嘛?」
呵呵,光吏治这一项,就不知要费多少心神,陈初六如实道:「这是往少了估计,恐怕还要长久。」
「还要长久?那朕英明神武,能不能减少一两年?」
「这或许……能行……」陈初六看着赵祯的神色,意识到了一丝不好的徵兆,这少年天子,似乎有点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