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穿镖局正厅窗棂,落在青石板上织出细碎光斑。
渊倚着朱红廊柱起身,熟睡一夜,筋骨已舒展如常,只剩衣料间缠着缕若有似无的药香,是昨夜疗伤的余味。
抬爪理了理略皱的衣襟,袖口刚垂落,便见戮风从后堂迈出来,蓬松的尾尖扫过门槛,带起一声轻响。
那身乌黑绒毛在晨光里亮得匀净,泛着种透着讲究的光泽……
毕竟戮风每日都用坠玉城最金贵的护毛膏,连尾尖的毛都梳得根根分明。
“铭安,长赢,过来喵~”
戮风停在正厅中央的八仙桌旁,前爪抬起,慢条斯理地捋了捋两侧银须,兽瞳眯成道细缝,藏着几分狡黠。
把卷着的镖单往桌上一放,纸张展开时簌簌响:“有趟远镖,去坠玉以西的雾林镇。路上要多走几日,但佣金是寻常镖物的三倍哦喵。”
话音落,目光先落在渊身上,又转去渊身后的长赢。
长赢像尊沉默的玄铁雕像,始终站在渊身后半步远,宽阔肩背刚好把渊罩在阴影里,碧蓝兽瞳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渊的侧影。
戮风走上前,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长赢的肩膀,语气里带点慰勉:“路上风餐露宿,难免累着。铭安伤刚好透,这一路得劳烦你多照看他喵。”
爪子触到肩膀的瞬间,长赢身躯几不可察地僵了下。碧蓝兽瞳深处掠丝极淡的寒芒,但转瞬就压了下去。
没应声,只微微颔,耳尖绒毛轻轻颤了颤,算是应下嘱托。
目光仍牢牢锁在渊身上:看渊抬手拂去衣袖上的落尘,看渊转身时耳际毛扫过的弧度,连渊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数得清,确认那气息平稳,没半分勉强。
这时玄烛和阿七从偏厅匆匆赶来。阿七抢步凑上前,爪子轻轻捏了捏铭安的脸,嘴上却装得轻松:“铭安,你真要走?我和玄烛都能去帮忙的!”
玄烛跟在后面点头,眼里满是忧色,翅膀尖微微蜷着:“是,吾也能同行,路上帮你留意动静,银硕阁下那边,吾也能托人照看。”
渊笑着转身,抬爪拍了拍阿七的头顶,语气轻快却笃定:“放心,我没事。倒是我师弟银硕,得拜托你们多照看……他这次伤得重,怕是要昏睡日才醒。”
“你放宽心!”阿七挺起胸膛,尾巴竖得笔直,“银硕阁下的药我按时煎好送去,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玄烛也郑重颔:“吾守在他房外,有任何异动,立刻传信给你们。路上务必安全。”
等渊把琐事都交代清,长赢才缓缓往前踏了一步。
低沉的嗓音穿过正厅里细碎的交谈声,精准落在渊耳中:“吾王,既已决定,何时出?”
渊回头看他,眼底跳狡黠的笑,转身走向戮风。
戮风正把个巴掌大的乌木盒子递过来,盒子轻飘飘的,表面雕着细密云纹,边缘嵌圈碎银线,一看就知是要妥善保管的贵重物。
渊伸手接过,忽然转头冲长赢抬了抬下巴,趁他没防备,爪子轻轻勾开长赢衣襟的盘扣,把盒子麻利塞进他内衫。
“这样最安全。”
渊拍了拍长赢的胸口,坏笑着眨眨眼,随即拉起他的手腕往外走:“出!”
两兽身影消失在镖局大门时,流月的晨风刚好吹过街道两侧的酒旗,裹着股独有的麦香。
和坠玉城凛冽的风不同,流月的风总是温的。这是以农业立城的都城,连气候都带着养人的软和。
此时是深秋,城外万亩麦田早染成金黄,沉甸甸的麦穗垂着脑袋,风一吹就掀起层层浪,像在无声盼着远行的人早些回来。
同一时刻,流月城“如意坊”里,茶香绕着雕花木梁转。
沈卿羽趴在临水的茶桌上,一爪撑着下巴,另一爪转着空了的青瓷茶杯,指腹反复磨着杯壁的莲纹。
望着窗外随风晃的树枝,落叶飘下来落在水面,漾开小圈涟漪。
抬爪把杯底最后点冷茶喝光,长长喟叹一声:“公子,这日子也太无聊了……”
坐在对面的种玉正摇着把木折扇,扇面上“流月听风”四个字,墨迹清隽。
听见沈卿羽的抱怨,抬眸笑了笑,眼底漾着温和的光,爪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沈公子每日都来小生这里喝茶,若能有趣,倒奇了。”
“这不是怕铭安那边传消息来,本大爷错过了嘛!”
沈卿羽说着,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自铭安离开流月,他就跟着种玉学经商,凭着沈家的根基和种玉的指点,如今在流月商铺里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连墨染,都趁下山采买的功夫,拉着他在后院空地上练几招。比起从前只会闯祸的纨绔子弟,早不是一个模样了。
放下茶杯,身体往前倾了倾,目光紧紧盯着种玉:“难道种玉先生不想去坠玉看看?铭安这一去,还不知要待多久。”
种玉爪中的折扇顿了顿,扇面上的风似也慢了些。
笑着摇头,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怀念,像在想很远的事:“小生和他,去过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