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都在和他人斗智斗勇中度过,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可即便如此,他已经两年不曾回京了,甚至回来的日期遥遥无期。
南方乡绅亦然纠集成势,若是发展下去,这群人只怕是再也听不到皇权的声音。
江芸芸敏锐的察觉出这里的一个逻辑。
封建皇权必然是会随着时代而逐渐加强,权力旁落在他们眼里是一件大事。
所以江芸芸不论是土地清丈还是现在的改变奴隶,都必须拉出一个更大的旗帜来。
——皇权。
老师说过:借力打力。
在此刻,她站在庞然大物中间,座座高山令人望而生畏,她却在极力的压迫下第一次清晰得摸到这个办法的脉络,生出了无限勇气。
她明明白白告诉皇帝,自来田地和人力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东西,现在南方乡绅牢牢占据着这两样东西,侵占大量土地,私蓄超量奴仆,甚至让朝廷派下去的官员都要看他们脸色行事,如此下去才是养虎为患。
“那你想如何?”朱佑樘问道。
“想要……”江芸芸顿了顿,“去一趟徽州。”
朱佑樘没说话,外面的小黄门恰到好处出声了。
“陛下,刘阁老来了。”
朱佑樘沉默了,他没有第一时间请人进来,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江芸芸。
他只是合上手边的两道折子,怔怔的。
皇权。
他年轻时登的基,那个时候只能懵懵懂懂地触碰到这个东西,看着跪拜在地下的百官,心里激动却又想不明白,那时他心里都是这样混乱的念头,想去问自己的老师,却又敏锐地知道不能去问老师们,所以他开始读书,他爹说过,读书可以明白世间一切的道理。
他读了很多书,也做了十来年的皇帝,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琢磨间,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至高无上的权力,太让人心动了。
所以他期望自己可以活得更久。
他期望自己可以做的更好。
可现在,江芸的折子上隐隐约约在告诉他,在很远的地方,有人在觊觎这样的权力。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是一群没有名字,但又有实实在在的人。
朱佑樘在今日突然恍然大悟。
——权力,原来是不能被人觊觎的。
——他是会不高兴的。
————
江芸芸出门的时候,刘健已经站在太阳底下一炷香的时间了。
等察觉到江芸芸出门,头也不抬一下。
江芸芸和他行礼时,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高禄站了更久,整件衣服都湿了,脸色发白,身形摇摇欲坠。
江芸芸上前,想要把人扶住。
高禄却是狠狠甩开她的手,自己走了。
刘健见两人都走远了,才问着一侧的小黄门:“吵架了?”
小黄门笑说着:“政务之事,哪有和和气气的。”
刘健了然点头,入内。
——不是通政司一起给他搞的鬼就行。
朱佑樘看着走进来的老师。
刘健已经六十七岁了,气度威严,不说话时候格外严肃。
成化十四年的二月,那一日天气格外的好,风和日丽,他心中战战兢兢,但面上却只能咬牙不说话。
那一日是他出阁进学的好日子,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讲读官们。
当时刘健站在中间并不起眼,只看过来的时候,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那个时候的刘健已经四十五岁了,在一众侍读官中也不起眼。
但他笑起来的样子,却突然带着一丝亲切,像极了温和的父辈。
孤单了多年的朱佑樘突然跟着莫名松了一口气。
一晃二十二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