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杨花落尽,初雪飘飘落落,掩盖起尘埃。
王蒙已经做了很好的切割,他有完整的证据链证明,“萧宁”是活生生存在过的人,也真真切切的死了。
元月初六生的两个娃娃都是水灵灵的女孩儿,定远侯夫人没有生儿子的命。
这场争斗中,陆大人不会受到任何的波及,连一个墨点都不会沾到,更别提在与那位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同流合污丶私下交易过某些事。陆大人清风朗月,毫不知情,也是深受妖女欺骗的受害者。
邵林细细品味那几个字,“那又如何”。这三个月来的几把火烧得旺,烧得步步紧逼,烧得让当事人猝不及防。此等能力与谋划除了陆大人的手笔,没人能做到。
那又如何。
舆论如果没有推手,不会那麽不堪入耳,事情来到言官这里,三公九卿,吏户礼兵刑工定然被火势一一摆平。
那又如何呢,她是一名女子,注定要输的。
说到底,他只是那崖边的一块小石子,有没有这块石子,无支架的山体终要倒塌,崖边上战战兢兢十几年的人,该下去了。
王蒙扯扯嘴角,知道自己刚刚失态,暴露了许多。对方品阶甚高,并不是省油的灯,故而之後掩住心神,不再主动劝说。筹码都摆好了,邵林听了这麽许多,按官场规矩,他们已是一体。
“人不为己”
邵林最後笑着和王蒙碰杯说,澄澈的茶液摇晃,洒出几滴。
“天也要诛。”
王蒙虎口的疤灼热,笑着接上下一句。
他没看错这人,邵林不愧是辩论国手,冠冕堂皇的愤怒也是谈判的筹码,王蒙割让了好些,心疼不止。
***
陆昭熙撒把糖霜,观着酥酪的火候。手试了下水温,刚刚好。
王蒙推门而入,立在他身旁寻着时机说话。
他之前放条鱼脍在笼屉上层,现已蒸熟呈现出诱人的粉白色。
王蒙有眼色地把鱼碟端出来,看到鱼骨还没剔,狠下心咬咬牙说,“大人,我来帮您剔骨吧”
左右那人不久就要下狱了,最後几顿饭让她好生吃去吧。他咬牙心疼大人筹谋国事的手却干着此等侍候人的事,劝不回来只能帮他分担些。
陆昭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不用。”
王蒙有些许绝望,他家大人对她的事总要事必躬亲。
他曾亲眼见过陆昭熙在议事厅挑了一整天的柑橘白络,虽然同时听着他们汇报,也不耽误他下些命令,但怎麽说怎麽反常。大人最後还摆了盘,伴着些许奶块在一旁,精致好看。
王蒙当时单纯,只道这是大人新的消遣。他还有点子骄傲,他家大人做什麽都是顶顶好的。
直到他在那个女人的书桌上看到了那盘雅致到不行的橘子。橘子被冷落在一旁好一会儿,他家大人在一旁翻看文书,混不在意自己一天的心血慢慢变色丶变味丶被浪费。
王蒙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件,看着萧府标志,看着自己只有在那人身边才能找到的自家大人,看着那橘子,以往种种的异常最终汇成了给王蒙的巨大一击。
他以自己谋士的专业素养,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王蒙记得自己放手一搏开劝之前,他目光中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眉眼舒展开,笑得很浅,很快刻意压下倨傲起来。
王蒙似有所感,他几乎瞬间回头,果不其然看到萧宁眉眼燥郁,叉起一小块橘子放入了口中。
“漕运之事不用你操心”
清冷的熟悉声音从身後传来,同时还有很刻意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那个女人好像对大人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习以为常,只是淡淡摇头。看她只把那果盘当寻常之物的样子,应当也是不知情的了。
他是误入了什麽自我感动追爱场合吗?
原谅王蒙不把它归为幸福,他如果知道陆昭熙根本没什麽目的,只想为她做的话,三观会更碎的。
而这麽些年来,王蒙再也不是单纯的冷酷谋士了,他会主动帮忙扒那盘永远投入比回报多得多的橘子,还要被嫌弃扒得不好看。
“大人,鱼刺我已经可以很顺利完美的剥出来了!”
王蒙再也受不了崩溃道。
陆昭熙奇怪地看他一眼,把那鱼碟从他手中抽走,半蹲下放在一只皮光水滑的狸猫面前。狸猫自然地蹭了蹭喂养人的手心,而後开始享用鲜嫩的鱼肉。
“也不能太娇惯它,对牙口不好。”
陆昭熙训斥完王蒙就把酥酪盛装起来,尝了下皱眉。
他不喜甜,偏偏她又是糖的奴仆。
陆昭熙品控把握好後就慢条斯理擦干自己的手。
根根指节到底,他淡淡道,“做好切割了吗?”
“那是自然,您与萧大人从此之後再无瓜葛。”
“你报复我呢?说话那麽难听?”
他扔下米白色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