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的是城外的路面不平,车轮碾上一方凸起的石块,将车架一颠。
彼时恰是初春时节,车窗半开着,舒浅直接半个身子都被晃出了车外。
惊慌不定时,一双大手稳稳抱着她出了马车,舒浅只觉视线一转,就被抱到了马上。身後一具高大坚实的躯体紧贴住她,令她稍稍安心,狂跳的心脏徐徐平缓。
当时她在车内,瞧不见外边的情形,只後来听闻救她的人是车队中一个小侍卫,身手不凡。
当时不少人瞧见了她被陌生男子抱了,而姬朝素来保守,被一介外男这麽亲密地搂了,自然于名声有碍。
可恰好谢楚因着出色的表现入了舒相的眼,说是天赐良缘,便顺势将舒浅嫁给了他。
两人成婚时,住的宅邸还是舒博彦给她的嫁妆,而成婚後不久,谢楚从一个从九品的小侍卫,直接被提拔成了七品官,後一路升迁,官途畅通。
之後一度有人暗下传言,谢楚救她是精心策划,只为得舒相青眼。
舒浅却无所谓谢楚的目的,这个时代的男人,权势才是他们立根之地,城府心机,甚至是锦上添花。
单从丈夫的角度来说,谢楚是极好的。比不上浓情蜜意,却也是相敬如宾。有那麽一段时间,舒浅真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不得不说,嫁给谢楚的结果让她当时很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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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洗漱过後,谢楚仍没有回来,舒浅便以为他今晚也会留宿皇宫。
春日,夜间风寒,她脱了外衣便要上床,却忽听流月来报,谢楚回来了。
如今府内舒浅只身边两个丫鬟相熟,因此无人通知她谢楚回来的消息,待听到流月传信,谢楚已踏进了屋内。
舒浅随手披了件外袍,迎过去。
他神色略显疲态,眼下带了点青黑,身上的衣服换过一身,却仍瞧着有几分形容憔悴,显是很忙过一阵。
舒浅没露出异样,如平时每一次谢楚回府时那般问道,“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洗个澡?”
谢楚看着她,微皱的眉头松开来,似是吐出了一口气,颔首道了声好。
府内很快忙活起来,热水厨房一直备着,提过来就能用。
“天冷,你别出来了跟着忙活了,”谢楚按了她坐在床边,与她说话,“抱歉,这些天太忙,有些疏忽你了。”
“大人无需如此,”舒浅唇角带着笑,“合该是大人的事要紧。”
谢楚平缓下来的眉宇很快又轻轻蹙了下,“怎的又喊我大人了?”
两人成婚後,谢楚官职不高,当时娶舒浅也算是高娶了,一直让她唤他的字,舒浅也不觉如何。
“大人升了职务,不比从前。”舒浅语气平静,不带情绪地陈述。
“便是我如今如何,也碍不着我们。”现下屋内有人,不是说话的时候,谢楚道,“待我洗漱过後与你解释。”
舒浅温温一笑,并不作答。
兑好了水,谢楚很快去了耳室洗漱。舒浅坐在床榻上,没有如谢楚要求的那般上塌,只垂了眼,长长的鸦羽落下,不知在想些什麽。
宫中自有人伺候,谢楚没洗多久,便换了身干净的内衫出来。上面带着浅淡的兰花香气,是舒浅身上常能嗅到的气息。
在舒博彦手底下做事时,谢楚最高的官位不过五品,俸禄不高,两人生活只勉强能维持日常所需。
嫁给谢楚时,因谢楚身份不高,她又是庶女,府中给她准备的嫁妆不多。说是嫁妆,其实双方心知肚明,那不过是舒相给谢楚的好处。
不过成婚後,这部分钱财谢楚仍交由了舒浅处理,端的是男主外女主内。之後朝中送来的俸禄,一应日常开销,均由舒浅掌管。
成婚时舒相送给他们的宅邸不过两进,不大,却也足够一对夫妻居住。比起谢楚当时居无定所的生活,已是天壤之别。
他们请不起伺候的丫鬟婆子,很多事均由舒浅处理。不过府中好歹得有几个差使的人,没多久谢楚便买回来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并一个看门的老伯。
这个丫鬟便是流月。
人不多,但府内的杂事粗活好算是有人打理了。
之後舒浅救了雪云,才又添了个丫鬟。
府内存银不多,救下雪云後仅有的一些存银也消耗一空。谢楚又是个木讷的性子,不轻易收受贿赂,过的有些拮据。
舒相倒是不介意他的性子,甚至颇为喜欢,认为好掌控,时常用大夫人的名义往他们家送上一些时令的用品,缓解他们生活之需。
如今丫鬟婆子云来云往任意差遣,却不由更令人怀念起那些质朴的日子来。
这是舒浅自听闻舒博彦落马後第一次见到谢楚。
谢楚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瞧着有些沉默木讷,如今却像是蒙尘的宝珠擦拭去污垢,露出内里自带的光华。
既然身份是假的,那麽谢楚表现出来的性格,也不全是真的。
舒浅很快想通了。
不得不说,在舒博彦那样的老狐狸面前不被察觉端倪,谢楚比之舒博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