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到三更天时,正院还亮着灯火。
老侯爷抱着祖传的黄花梨木匣直打哈欠:“这柄玉如意是太祖赏的,添作嫁妆才体面。”
沈文渊正翻着礼单的手忽然顿住:“燕家一介清流,怕是不喜金银俗物?”
“你懂什么!”裴淑贞将金丝楠木妆匣拍在案上,“越是清贵人家,越要显出家底。”
话没说完,窗外传来巡夜婆子的梆子声。
五更鸡鸣时分,沈文渊顶着乌青的眼圈上朝。
宫门前恰见燕回时策马而来,绯色官袍衬得他眉目如画,腰间蹀躞带上的银鱼袋随马背起伏轻晃。
满朝朱紫中,唯有这位大理寺卿能在弱冠之年佩三品银章。
“燕大人。”沈文渊轻咳一声,目光扫过他修长指节——倒像是能提笔也能执剑的手。
“侯爷。”燕回时翻身下马,鸦青披风在晨风中扬起又落下。
沈文渊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个褪色的香囊,针脚歪斜得可笑,隐约露出半朵绣残的海棠。
不用猜,定是岁岁那丫头的杰作了!
晨光熹微,金銮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三道身影在朝雾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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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回时刚迈过丹墀,便被两道绛紫色官袍拦住了去路。
程国舅捻着胡须,暗纹锦缎在晨风中泛起粼粼波光。
黎大人攥着玉笏的手指节白,眼尾褶皱里都透着阴鸷:“燕大人当真好手段,竟能让圣上禁了六殿下的足!”
燕回时神色淡然,拱手行了个平礼:“六殿下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黎大人当真要下官当众细说?”玄色官袍上的獬豸补子泛着冷光,映得他眉目愈清冷。
黎大人喉结剧烈滚动,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苦心经营十余载,眼看六皇子就要入主东宫,偏生被这寒门出身的愣头青搅了局。若不是在宫门前,他恨不能当场撕了这身獬豸补服。
“年轻人气盛是常事。”程国舅笑吟吟开口,眼底却凝着寒霜,“只是这朝堂上的风,向来是东西南北乱着刮的。”
他想起被逐出家门的四郎,那日跪在祠堂前泣血的模样,喉间泛起血腥气。
燕回时从广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密信,素笺在晨风中簌簌作响:“下官查案时偶然得了此物,还望国舅过目。”他压低嗓音,“程四公子贪墨案,下官亦是身不由己。”
火漆碎裂的脆响惊飞檐下雀鸟。
程国舅瞳孔骤然紧缩——信笺上赫然写着椒房宫掌事嬷嬷竟是黎家死士。那老妇随皇后陪嫁入宫三十载,若此事为真
“荒唐!”黎大人见程国舅神色骤变,心头警铃大作。
他刚要上前,却被永定侯沈文渊横插进来。
“燕大人,该上朝了。”沈文渊亲昵地揽住燕回时肩膀,玄色武官服与绯色文官袍交叠出奇异纹路。
两人拾级而上时,沈文渊指尖在燕回时肩头轻叩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朝堂上暗流涌动。
六皇子党羽盯着燕回时的目光淬着毒,程家派系却反常地沉默。
几个老臣偷眼瞧着程国舅与黎大人分坐东西两侧,往日里形影不离的两人今日竟隔了整座大殿。
“听说醉仙楼新上了荷叶粉蒸肉?”散朝时,户部侍郎凑到工部尚书跟前,“昨日犬子排了半个时辰队才买到。”
“可不是!”鸿胪寺少卿插话道,“听说这醉仙楼正是大理寺燕大人的妹妹与永定侯府的千金共同创办的。”
“真的?怪不得最近燕大人与永定侯走的这般近!”
“话说回来,上月永定侯府大小姐送来的龙井虾仁,那茶叶香浸到虾肉里,别提多美味了!”吏部侍郎说着咽了咽口水,惹得周围同僚哄笑。
燕回时听着身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沈嘉岁昨日说要在醉仙楼试新菜,此刻后厨怕是正飘着桂花糖藕的甜香。
他摸了摸袖中温热的油纸包——今晨出门时,妹妹硬塞给他的玫瑰酥还带着余温。
……
日头攀上金銮殿琉璃瓦时,朝会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