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晏耳畔只有圣上挣扎的痛吟,他的神思有些乱,脑海里闪烁着无数过往的画面。
有好,有坏,有孤身奔跑于无尽黑夜的绝望,亦有暖阳融化松梢残雪的光彩。
他短暂的前半生,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罪,有太多次以为自己熬不过的时刻。
幸好,他走到了这里。
雪地里站着一棵冷松,坚毅的树干,茂盛的枝叶,冷冽的松香。
他扭曲的灵魂有了寄托之地,疲惫的身躯有了依靠之所。
他知道未来还要历经千难万险,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最后,商清晏道:“你错了。”
圣上警惕地看着商清晏,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方才情绪上头,他不断叫嚣,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还是害怕的。
商清晏道:“你错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要的,不止是皇位。”
商清晏曾经坐在父皇的膝盖上,听父皇念诵奏折。
那时他还太小,奏折上一大半的内容他都听不懂。
他总是问各种问题,父皇总是不厌其烦为他解答。
只是许多时候,父皇答着答着,便会长叹一口气,眉宇间是驱不散的愁绪。
他说南涝北旱,他说民生多艰,他说虎狼环伺,他说酷吏横行。
他要操心的事情总是那么多,一桩解决了,又来另外一桩,看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政务。
御书房的烛光昼夜不灭,他写下的每一句话,或许是千万人的救命良方,所以他不肯歇息。
商清晏问过父皇,什么时候他才会不发愁?
父皇说他身在其位,不会有不发愁的时候,倘若哪天真的不发愁了,那就是百姓之灾祸。
若天下不宁,就想办法救百姓于危难。
若国泰民安,就要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
商清晏替父皇扶平愁眉:“等清晏长大,替父皇分忧,替父皇发愁。”
父皇摸着他的头,依然愁眉不展:“清晏快快长大吧,父皇真希望你一夜之间就能长大。”
那时他尚小,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等他明白过来,他已身处漫漫长夜。
圣上对商清晏的回答嗤之以鼻:“虚伪!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谁不想要皇位?莫说手握大权者,即便是田野里耕种的农夫,街边乞讨的乞丐,谁没做过皇帝梦?”
看着圣上在地上扭曲如蛆虫的模样,商清晏没有过多解释。
夏虫不可语冰。
一个连农夫和乞丐都忌惮的圣上,即便坐在皇位上,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