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几点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十七无力地叹了口气,站着往后一躺,身形逐寸消失,最后只剩一句话飘荡出来,“西边还能有什么,太阳呗。”
下水道里只剩林棋冰一个人。
西边可不就有太阳吗,正当傍晚入夜,日落西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忘记问问十七,钱默东驻地那道烟是怎么回事了,但估计问了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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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又在返回昨日派对的路上。
夜已浓,她脑子里总是转着和十七的对话,但路得一步一步走,于是干脆抛却这些,吹着夜风慢慢回程。
经过钱默东驻地的时候,林棋冰忽然起兴,想看看那道焚烧的烟还在不在,回过头去,却只有地球的虚影在夜空中,不见了。
不对,空中飘散着半截烟雾,但下面没有火光,随即烟雾也像被风吹散了似的,缓缓消失不见。若非高度太低,且形状是竖向的,她真要以为那是一条流云了。
消失了?
林棋冰站在原地,良久,发现身边是一家靓甜甜饮品店,店内灯光下站了道白影,正在默默看她。
是陈界平,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林棋冰,额头和太阳xue上的白色贴片线路不见了,随即,陈界平转身朝二楼走去。
林棋冰跟上去,进了一个包间,刚关上门,一只白大衣袖子的手就在门边按了探测防窃听装置。
陈界平坐下,眼眸中是林棋冰看不懂的情绪,她估摸着对方此刻还是原来那个陈界平,笑了下:“好久不见了。”
陈界平良久无言,最终说:“你刚才在看什么。”
林棋冰眼睛一转,瞟向陈界平腰间挂着的白色刀鞘,凉凉道:“看被你切掉的东西。”
钱默东驻地的烟来自另一个里层世界,林棋冰之前就怀疑,陈界平等白衣蓝莲花执行的神秘任务,就是将另一个世界和这个忏悔之城之间的裂隙找到、弥合、掩盖。
陈界平听见林棋冰这么说也不惊讶,淡淡闭上眼睛,很疲惫的样子。门外有店员人偶敲门,林棋冰过去打开,是两杯甜茶。
关门,帮t陈界平放上吸管,林棋冰喝了口自己的那杯,茶味不重,反而甜丝丝得有种惬意感,温温润润流入肺腑,整个人都舒泰起来,她看向托盘里的小票的备注,“安神茶,去咖啡因?”
“最近很累,想必你也不轻松。”陈界平把吸管扔出去,直接从杯口喝入,对她极浅淡地一笑,“说吧,前几天去找我什么事?”
事情已经解决了,或者说解无可解,林棋冰放下自身污染,选择关心熟人的精神状态,压低声音:“蓝莲花内部……是怎么了……前几天我去见了香英兰……”
陈界平挥挥手,“这事不小,但真的和你没关系,插手对你没好处,你也插不进来……”
她倒没撒谎,但林棋冰放不下心,且不说香英兰被管控,就说陈界平那一队戴着的那套头部贴片,跟白爪子攥住天灵盖似的,一看就是出于被控制的状态。
而且那种傲慢、冷漠、无情的样子,她只在应光和蓝门身上见过。
林棋冰学着十七抱起双臂,端了端架子,“我想,我作为忏悔议会的一员,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再不济,我把你从蓝莲花里要出来吧,就是香副团长得再想想办法。”
陈界平嘴角诮出一丝笑,看向林棋冰的眼神温和许多,“不必了,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是我们内部职位变动,要提拔人了。”
提拔?陈界平难道是为了提拔而忙这些事的?林棋冰心中瑟了瑟,总感觉那提拔不是什么好事情。
陈界平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疲惫感很重,“提拔的待定人选中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香首席。”
林棋冰没想明白:“香英兰已经是副团长了,再提拔能提到哪去?升职逆袭取代蓝门?”
而且谁家提拔人的前奏是软禁和看管?这算什么,升职观察期,测评抗压能力?
她终于忍不住问:“那你们升职的目标是什么呢?升上去做什么事呢。”
陈界平回答:“不知道。”
林棋冰非常担忧这一点,无论陈界平还是香英兰,被“提拔”之后,不会变成应光那副二五八万没有情感的样子吧。
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但看陈界平的脸色,对方也不认为提拔是件好事情,只是处于某种挣扎中,而且退一万步讲,似乎无法拒绝也逃不走。
林棋冰活跃气氛:“他们承诺的岗位待遇是什么啊,更多的点券道具,更好的房屋住所,还是……不用下本?”
前几句陈界平都没反应,说到“不用下本”的时候,她骤然睁开眼,但最终嘴巴没动,一言不发。
林棋冰觉得自己猜对了一部分。
鉴于忏悔之城中基本无人敢对蓝莲花发起角斗,那么一个主播的寿命就和剧本密切相关。
不会死于鬼怪之手,不太用担心污染提升的问题,那么就算是在忏悔之城里相对“永生”了。
更别提蓝莲花财大气粗,这种“永生”还是财富自由、位高权重的终极“永生”。
放眼整个主播群体,这个待遇可是香饽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切道德、尊严和社会关系来换取。
只是晋升路径仅限于蓝莲花社团内,属于他们的专用萝卜坑,怎么听都是好事,但林棋冰就是觉得怪怪的。
“你想去?”林棋冰试探地问。
“不是我想不想的事。”陈界平回答。
这句话还有两种解读方式,一是提拔条件很苛刻,陈界平不一定能达到,想也没用;另一种是这事就和皇帝选妃一样,宣旨太监到家门口了,点到你就是你,拒绝不了,人家不考虑个人意愿。
而且听陈界平的口风,林棋冰是没法把她从蓝莲花要出来的。
林棋冰心中一沉,默默无言,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心里想着,要不让陈界平跑吧,如果她自己也想跑的话。
但又能跑哪去呢,天上地下都是监管委员会的地盘,总不能跑到另一个世界去。
陈界平倒是先开口,又是老生常谈,用那种导师查你论文进度的口吻,冷不丁问道:“你污染怎么样了,【永不缺席的审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