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和灵魂,西泽尔居然一样都留不下来,这种绝望的无力感实在令裴琮感到心疼。如今被钉上神坛的两人,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裴琮离开,无法阻止西泽尔滑向深渊。他们无可奈何。西泽尔的声音像是融雪后的一滴水,静静滴落下来:“裴琮,你是我一个人的救世主。”谁会不爱上一个对自己爱得毫无保留的救世主呢?——我喜欢你。——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裴琮闭眼,指尖掐进西泽尔制服衣料。胸口那块漂浮多日的不安被这句话攥住,开始快速下沉,不是坠向深渊,而是落地生根。一股说不出的抽离感从后颈攀爬,像羽毛拂过,四周的一切迅速远去,化作遥远而失真的回声。耳朵里充塞着血液退潮的空洞回响,视野边缘浮起一圈白光,世界被迅速上调亮度,随后又被无形的手缓缓拧暗。西泽尔的脸仍在眼前,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裴琮想抬手去触碰,但他使尽力气,手指也只是抽动了半寸。记忆的碎片在水面闪光,然后沉底,再也看不见。他的视线里最终只剩一点颜色:西泽尔。羽翼彻底松开,银灰瞳光黯淡,如星火被大雪完全覆盖。西泽尔呼吸发紧,指尖微颤。他勾住裴琮脖颈出的那枚锁环,拇指用力一撬,清脆的“咔嚓”声。锁环被硬生生掰裂,断口锋利,划破他指腹皮肉,血线顺着掌心滑落,滚烫一片,裴琮的执念,从来都不是权势荣誉,登上高处,或着活着复仇。而是拯救另一个自己。正文完裴琮已经离开。他拼尽全力挽留的灵魂,真正走向了无法触及的因果彼岸。西泽尔低头看向怀里那具仍残留温度的身体,没有裴琮的灵魂,对方干净俊朗的脸让他感到无比陌生。这具身体,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失去了所有任意义。西泽尔阖上眼,将那具身体轻轻放平。钟声持续回荡,铿锵穿透整个首都星,回响在远方天际。它们汇聚,投向天幕,仿佛要呐喊代表污染者的自由光辉。西泽尔终于拥有了所有他年少时幻想过的东西,庞大的星舰队,跨星域令整个星系震动的权力,让世人望而却步的力量。他付出的代价是失去裴琮。世界从来不会对他稍显仁慈。裴琮离开后,西泽尔几乎发了疯地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他征用联邦的所有科研记录,读取所有回溯者的记忆碎片,希望能找到裴琮,但无论他如何调查,都指向一个结果:裴琮已经完成了执念,无法回来。维兰德说:“没有办法,西泽尔,哪怕是你,也无法留下一个完成执念的回溯者。”可西泽尔不信。——他明明什么都能做到的。他毁灭了联邦基因库,为裴琮挡下整个世界的攻击,在最黑暗的地方一步步爬上来,只为了能有资格与裴琮并肩。他不想要这个世界的一切。他只想找回裴琮。废星依旧是废星。天空常年悬着朦胧赤月,辐射风暴的酸雨落大地上,嘶嘶作响。曾经密密麻麻的废墟都拆了大半,星盗的标志取代联邦的旗帜,新生的污染者和平共处,没人再相互厮杀。所有知道西泽尔这个名字的人,都会顺带提到另一人——裴琮。因为西泽尔的伟大故事如果没有另一个人,是没法完整讲述出来的。这位看似拥有一切的英雄走遍每一个星系,试图寻找到恋人的踪迹,可那个人不见了,连一丝线索也抓不住。西泽尔回到两人最初相遇的地方。指腹摩挲那枚断裂的锁环,闭上眼,耳边却一次次回响起男人清淡、恶劣又漫不经心的声音:“需要药吗?”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远远长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仔细算算,裴琮在他身边竟然连两年都不到。而西泽尔在少年时得到的一点爱,就已经足够支撑他,度过无数荒凉萧索的时光。「回溯者都是带着执念而来,执念完成,就会彻底离开。」可为什么裴琮完成执念后,他反倒生出了新的执念?如果“被救赎”意味着失去裴琮,那为什么他不能就此沉在黑暗里永不出来?在废星上永无天明,也好过现在。西泽尔曾因裴琮而鲜活的目光,如今却因裴琮的缺席而灰败。从裴琮离开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绝望痛苦,累加到现在,足够把身体拖垮。西泽尔低头,手腕对着翎羽一点点划开细口,希望疼意能分走一线心痛,却换来更多回忆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