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的指尖最后一次擦过玄冰剑的剑脊时,冰狱最深处传来的锁链摩擦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半蹲在覆满冰棱的地面上,黑色玄袍下摆被冻成了硬挺的弧度,刚才与血狱守将硬撼时震碎的肩甲碎片还嵌在冰层里,泛着暗金色的微光。三息前,那名身高三丈的守将被他以“裂川”剑气拦腰斩断,滚烫的血珠溅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了一串串猩红色的冰晶,像极了他当年在落霞城见过的红玛瑙挂饰。
“还有七息。”
凌辰低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冰狱中荡开圈圈白雾。他抬起左手,掌心那道贯穿虎口的旧伤突然泛起灼热感——那是三年前在断魂崖为救苏沐雪时被魔狼利爪撕开的伤口,此刻正随着冰狱核心的震动而隐隐作痛。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冰狱与血狱的空间壁垒正在崩溃。
三天前,当他带着玄冰剑踏入这处号称“万劫不复”的绝地时,镇守入口的老狱卒曾嘶哑着警告:“入此狱者,要么成魔,要么成灰。”当时他只是反手将剑鞘扔给对方,留下一句“替我保管三日”,便头也不回地闯入了这片冰寒刺骨的世界。
现在想来,那老狱卒浑浊的眼球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咔嚓——”
头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凌辰猛地抬头,只见原本浑然一体的冰穹上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淡紫色的魔气正顺着缝隙汩汩涌出,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出凄厉的尖啸,声音像是无数根钢针,扎得人耳膜生疼。
他握紧玄冰剑,剑身在冰狱中折射出森冷的光。剑身上雕刻的“镇狱”二字突然亮起,那些扑来的魔气触碰到剑光的瞬间,就像滚油遇到了冷水,“滋滋”地消融成了白雾。
“倒是把你养得不错。”凌辰对着剑身轻笑一声。
这把剑是他在十五岁那年,于青岚宗后山的寒潭底偶然所得。当时剑身布满铁锈,被他当作废铁扔在储物袋里三年,直到十八岁那年遭遇灭门之祸,才在绝境中觉醒了其中的器灵。如今剑身的铁锈早已褪尽,露出底下宛如万年玄冰般的剔透质地,只是剑柄处那圈缠着的黑色布条,还是当年苏沐雪亲手为他缠上的。
“吼——!”
冰狱深处突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凌辰脚下的冰层剧烈晃动起来,那些凝结的血冰晶纷纷碎裂,在地面上拼凑出一个诡异的符文图案。他瞳孔微缩,这个图案他太熟悉了——那是《血魔经》开篇的“噬魂阵”,当年血魔殿正是用这阵法屠了青岚宗三百七十二口人。
“看来藏不住了。”
凌辰缓缓站直身体,玄冰剑在他手中挽出一道圆润的剑花,冰屑随着剑气飞溅,在他周身织成一道透明的屏障。他能感觉到,有一道极其强横的气息正在快逼近,那气息中混杂着血腥、腐朽与疯狂,比他三年来遇到的任何对手都要恐怖。
“凌辰……”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冰狱中回荡,像是从九幽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在低语。“你以为……杀了几个守将就能活着离开?”
凌辰没有回答,只是将玄冰剑横在胸前。他能看到冰层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无数根暗紫色的血管状触须正顺着冰缝蔓延上来,所过之处,连玄冰剑的剑气都被腐蚀出了细微的缺口。
“十五年前,你爹凌啸天闯入血狱,也是用的这把剑。”那声音继续说道,带着令人牙酸的笑意,“可惜啊,他最后还是成了我座下的血奴……你说,要是让他亲手杀了你,会不会很有趣?”
凌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关于父亲的消息,他已经整整找了十五年。从青岚宗灭门那天起,他背着半柄断裂的长剑在大陆上颠沛流离,听过无数版本的传闻——有人说凌啸天叛逃宗门,投靠了血魔殿;有人说他在断魂崖与魔主同归于尽;甚至还有人说,他成了血狱深处的一尊枯骨。
但他从未想过,父亲竟然成了血奴。
“你激怒我了。”
凌辰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周身的空气开始急降温,原本泛着白雾的玄冰剑突然蒙上一层淡蓝色的寒霜,剑身上的“镇狱”二字亮起刺目的光芒。
“哦?”那声音带着戏谑,“难道你以为,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能奈何得了我?”
“不。”凌辰缓缓抬起剑,剑尖直指冰狱深处,“我是说,你现在跪下求饶,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
下一秒,冰狱最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淡蓝色的剑气如同狂龙出海,瞬间撕裂了层层叠叠的冰障,那些蔓延上来的暗紫色触须在剑气中寸寸断裂,出杀猪般的惨嚎。
“找死!”
那苍老的声音彻底失去了从容,变得暴怒而癫狂。冰狱核心处突然炸开一团血雾,血雾中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穿着破烂的银色战甲,半边身体已经被暗紫色的魔纹覆盖,唯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些许人类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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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凌辰看清那张脸时,握着剑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尽管那张脸布满了狰狞的魔纹,尽管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嗜血的欲望,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的父亲,凌啸天。
“爹……”
凌辰的声音有些颤,玄冰剑的剑尖微微晃动起来。记忆中,父亲总是穿着干净的银色战甲,会在他练剑累了的时候,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颗糖葫芦;会在他被师兄欺负时,把他护在身后,笑着说“我凌啸天的儿子,只有我能揍”。
可眼前的人,浑身散着令人作呕的魔气,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嘴角甚至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血……血食……”凌啸天喉咙里出模糊的嘶吼,暗紫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凌辰,一步步逼近。他身上的银色战甲突然裂开,背后伸出六对蝠翼般的肉膜,每扇动一下,就有黑色的粉末飘落,那些粉末落在冰面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凌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波动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我知道你还在。”他举起玄冰剑,剑尖稳稳地对准凌啸天的眉心,“十五年前你教我,剑者,心要静,手要稳。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把这句话记牢了。”
“吼——!”
凌啸天似乎被“剑”这个字刺激到了,猛地加扑来。他的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带起的劲风将周围的冰棱全部掀飞,暗紫色的魔爪直取凌辰的咽喉。
凌辰不退反进。
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玄冰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淡蓝色的剑气如同盛开的冰莲,将两人笼罩其中。这一剑没有丝毫杀意,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青岚宗山门前那条常年不冻的小溪,温柔,却又坚韧。
“叮——”
魔爪与剑身碰撞的瞬间,出的不是金铁交鸣,而是清脆的玉磬声。凌啸天的动作突然僵住,暗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迷茫,似乎被这熟悉的剑招唤醒了什么。
“你看,”凌辰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这是你教我的第一招,‘流泉’。”
十五年前的那个午后,阳光透过青岚宗的银杏树叶,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少年凌辰握着比自己还高的木剑,笨拙地模仿着父亲的动作,剑招歪歪扭扭,却被父亲笑着揉了揉头:“记住,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守护的。”
“吼……”凌啸天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暗紫色的魔纹与原本的肤色在他脸上交替闪现,像是两个争夺身体控制权的灵魂在激烈厮杀。他的魔爪停在离凌辰咽喉只有寸许的地方,指尖的黑色指甲因为用力而断裂,流出暗紫色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