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推着王喜雀便跑,生死边缘的刺激和夙愿得偿的狂喜充斥着他每一块肌肉,让他忘却了身上的伤痛,一心一意往美好的未来飞奔。
爆炸和大火毁灭了嘉定古城,乐山大佛垂眸悲悯,三江汇流的浪涛哀鸣不止,这一处,如同中国大地的每一处,被侵略,被轰炸,被屠杀。
周立行带着王喜雀和阿涅逃向城外时,回头好看见了一架低飞的侦察机。
原来,当膏药旗飞机轰完所有的炸弹,次第离去时,还有一架侦察机还留在城市上空拍照、录像后才扬长飞去。
此时的乐山根本没有防空火力,没有可以迎战的的飞机,轰炸之后侦察机可以在低空拍摄影片。
周立行看不懂飞机在做什么,阿涅也看不懂,但阿涅依然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地向飞机的方向扔去。
“狗杂种!”阿涅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把你们的大铁鸟全部打下来!”
周立行伸手拍了怕阿涅的背脊。
“阿涅,我要带喜雀……梨花姐离开了,没法继续带着你见世面了。你是要跟着我,还是回云南?”
“如果回云南,我给你路费盘缠,你得去找刘愿平,看托谁带你。”
阿涅愣了愣,突然被问到这个,他毫无准备。
思考了一会儿,阿涅下了决定,“哥,我先跟你们走。待个几年再说吧,什么时候我想走了,我跟你说就行。”
“成都不能回,乐山,峨眉都不适合待,云南和康定容易被人查。”
“我想回洪雅。姐,我们去洪雅,好吗?那里是我的老家,山清水秀,从无战乱,我们回老家买几块地,躲在那里踏踏实实过日子,好不好?”
周立行蹲下,眨巴着眼睛,同王喜雀商量。
“忠义堂呢?那是方大爷的心血……”王喜雀摸着周立行的脸,她那么聪慧,总是能想到更多。
“方大哥给我留了四封信。信里说过,如果我决定和你私奔,就不要管堂口了。”
“战争,会毁灭一切。堂口,不是他留给我的束缚。”
“我的方大哥,只希望我平平安安的活着……他和黑老鸹一样,只希望我活着……”
周立行眼中热泪留下,他是有不甘的,他甚至是想出川复仇的。
可是,黑老鸹和方结义的期待,就已经束缚了他。
王喜雀点头,人总要有个归处。
“好,那走,我们回家。”
王喜雀迷蒙的目光不再看向身后的废墟和火海,半是悲凄,半是解脱,最终凝聚成振翅高飞的坚定……
【作者有话说】
【这部轰炸乐山的实况纪录片,被当成日本空军的战功记录,经常于天皇生日和“七七”事变日在敌占区公开放映。】
57洪雅
◎隐居山村◎
九月的洪雅县,稻谷开始变得金黄。
外面的征战和轰炸,并没有对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县城产生什么影响。
这里依旧四季青翠,青衣江河岸边的码头依然热闹,街道上的青石板和土瓦房透着岁月的平静。
周立行带着王喜雀和阿涅先在城关镇里找个旅店落了脚。
他一岁多便被家婆带回柳江镇养大,其实这县城也没来过几次。
一番打听下,才知道周氏中医馆及其擅长骨科,他立即带着骨伤未痊愈的王喜雀去了周氏中医馆。
大约是周立行长得和父亲颇为相似,那中医馆的坐堂大夫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在给王喜雀上好家传的中药敷贴后,还是上前同周立行搭话。
“这位小兄弟,老夫看你尤为面熟,跟咱们周家人长得有些相似,可是沾亲?”
老大夫胡须长长,长得慈眉善目。
周立行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答,阿涅已经最快地帮应了。
“老辈子,他姓周。”
周立行只好点头,“是。”
“周光晟是你的?”老大夫的声音放轻,似是在期待某种可能。
周立行沉默良久,“他是你的什么人?”
老大夫从周立行的态度中看出某些端倪,他长叹一口气,诚恳地回答道,“他是我的堂侄,当年堂兄弟一家的病,我没有给看好,很是愧疚……本想把他唯一的娃儿养在膝下,可是去迟了一步,他父亲的亲兄弟已经把娃儿给卖了……”
“我托人去寻,后又听闻他的岳母已经把孩儿买了回去,带回了柳江。我心中羞愧,便没有去再去打扰……”
周立行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我在外漂泊多年,此番带着妻子和舅子回来,是想买点土地,归家安居。”
老大夫怔怔地看了周立行半晌,又看向王喜雀。
王喜雀不惊不乍,平静地回看老大夫。
“孙媳妇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常年用了……一些药物,怕是……我给你们开个药方,吃个一年半载的,若是没效果,再来找我。”
老大夫是中医,把脉几十年,他看出来了许多,却没有挑明。
“我是几次差点死了的人,我不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