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室就藏在这条巷子末尾,门被一块脏兮兮的棉布帘遮着,微弱的光透过缝隙渗出来。
江荻和陆是闻在门前停住,还没掀开布帘,就已听到里面传出的嘈杂声。
“关老爷子,您还要我说多少遍?您这钧瓷是现代高仿的,是不是手工烧制都两说,最多也就值百十块钱。”
“扯他娘的蛋!”关逢喜大骂,“老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晚清上等货!”
“晚清?我看是晚上清仓处理的还差不多。”
一阵笑嚷伴着呼呼啦啦的洗牌声后,男人语气已变得有些不耐烦:“快别在这儿站着了,是你跟我说今天来找我买银元,我才一直给你留着没出手,结果你就带了这么个破烂来,还说要跟我换。都这么大年纪了,好意思么您?”
“钧瓷是我从老杨头那儿收的,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汝阳人,还能有假?!你小子到底识不识货!”关逢喜嗓门更大,但隐约已带上一丝不自信,“不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儿子,他儿子能作证!”
“谁卖您的,您找谁去。反正要拿这么个破烂来换我的银元,门都没有!”
“你!”关逢喜的声音静了下,再开口明显软和下来,多出几分示好,“你就再看看,真不是孬货!就再、再看一眼……”
啪。
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
江荻和陆是闻互看一眼,脚一迈同时冲了进去——
屋子里乌烟瘴气,支着几张麻将桌。
关逢喜坐在地上,手捂着腰,他旁边还滚落着一只钧瓷小壶,壶盖摔掉一块。
江荻二话不说,上前先将关逢喜扶了起来,关逢喜看到他一时也有些错愕。
“你小子怎么来了?”
江荻没回话,在确认关逢喜无恙后,抬眼冷冷看着牌桌上的一众人。
“谁推的。”
在场人里有些认识江荻,知道关逢喜这个外孙不好惹,示意大家别乱说话。
江荻视线一一寻过,最后落向其中一个男人。
他之前见过他,就是在家里差点用银元,把陆是闻的手串从关逢喜手里换走的那个。
江荻问关逢喜:“是他么。”
关逢喜一把推开江荻:“你少管我!”说着把钧瓷壶捡起,小心翼翼吹了吹,心疼的直倒气。
“关老爷子,别傻了,这真是高仿货。”男人畏惧江荻,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起身拿过关逢喜手上的壶,解释给他听,“喏,看见壶底写的字了吗?梧、州……梧州在哪儿知道不?在广西。您告诉我,广西哪儿会产钧瓷?”
关逢喜也傻眼了,张着嘴喃喃:“不能够啊…这是老杨头临死前给我的,他说是好东西。”
“他人都没了,就算骗你又能怎么样,你难不成还下去找他?”男人重新坐回牌桌,对江荻说,“这老爷子脑子怕是糊涂了,你赶紧带他回去。”
关逢喜仍陷在巨大的打击里,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尾椎骨一个劲发疼,身子颤了颤险些又摔倒。
江荻忙去扶,关逢喜悲愤交加,竟将怒气全部发泄到江荻身上,抬手便打。
江荻下意识闭眼,意料中的拳头却迟迟没落下。
他眉心皱了皱,睁开,只见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关逢喜的手腕。
“壶我要了,你跟我们走。”声音不轻不重,却极有震慑力。
关逢喜怔住,保持着这个动作扭头。
“你?”关逢喜认出陆是闻,瞬间再次窜起火,“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拿,言而无信!”
陆是闻沉默的看着他,淡声问:“那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关逢喜神色变换,被问的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底气道:“少、少废话,你说你要买,你能出多少?”
“他银元卖你多少。”
“五千!”男人凑热闹不嫌事大。
陆是闻眉梢微扬,低声重复:“…五千。”他掀起眼皮,“凭什么。”
男人一听不乐意了,从兜里掏出块绒布,仔细翻开:“小子,今天就给你涨涨见识。”他将包着的银元拿出来递过,得意笑道,“怎么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袁大头。”
陆是闻没接,借着头顶的光浅浅扫了银元一眼,再次看关逢喜:“您走眼了。”
走眼是文玩圈黑话,指东西是假的,买主上当了。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男人的脸顿时绿了:“臭小子你说什么!”
陆是闻不与他多言,拉着同样满脸意外的关逢喜和江荻往外走。
“站住!”男人冲上前堵着门,几乎咬牙切齿道,“诚心来臊老子面子是吧?想害老子?”
男人平时没少做倒买倒卖生意,不少人都从他手上收过文玩,这要是传出去他手上的是假货,今后别说这条路被堵死,他这人怕是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陆是闻还是不理他,男人伸手就揪陆是闻领子,同时转头对众人大声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子根本不识货!”
江荻抓着男人的手将他推开:“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男人气疯了,也顾不上面子,转头改扑江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