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蝶说吕科外婆年纪大,让姨妈先带她回去了,晚上自己留在医院。
江荻使劲搓着脸,水流溅在洗手池里荡开一丝丝红,又迅速被冲淡。
他捏着鼻子擤,口腔里都是腥的。一只手迅速将水龙头拧上,江荻想扭头,后脖颈被人按住向下压。
“别擤,头低好。”
陆是闻腾出另只手帮他捏住鼻翼,直到将血止住才从兜里翻出纸,塞进江荻鼻子里。
“可能上火。”江荻吐出口血沫,见陆是闻手上也沾了血,拉他去冲。
陆是闻抬手避开没说话,江荻借着厕所不太明亮的光看他,就见陆是闻抿着嘴唇,眉心蹙得有些深。
“没事我…”江荻轻吸了下鼻子撇开脸,“我就是毛细血管细,不疼不痒的。”
“胃还疼么。”陆是闻问,“有没有恶心想吐。”
“不疼。”江荻皱皱眉,“没有,真没事。”
陆是闻又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年级组长在厕所外喊他们快点,才终是闭眼深吸口气,转过身。
喉结滚动,压下胸口积攒的梗塞。他当然知道江荻为什么会流鼻血。
突如其来的意外、来自本能恐惧死亡的躯体反应、为了留住自己,急于脱出口的保证……每一项都如同江荻心里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是闻从未像现在这般无措过,但他也明白,有些事终将要江荻自己去面对。
年级组长将卷子发到两人手上,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他也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心里觉得梁主任未免太不人道。换成他自己,估计也很难在这个时候静下心好好考试。
可是高考在即,时间总是公平且残酷的,从不会为谁停下。
年级组长看了眼表:“现在开始答题。”
江荻吐了口气,被堵着的鼻子发痒,总忍不住想用手揉。
他把止血的纸团拔出来扔进垃圾篓,拿起笔在卷子上填好姓名、班级、学号。
余光撇见陆是闻就坐在不远处,若不是因为这场意外,两人八成这辈子都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考场里。
江荻将目光落回卷子上,第一场考数学,密密麻麻的方程、几何、不等式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着刺眼的光。
他心跳加速,扑通扑通恨不得跳出嗓子眼。
掌心冒出粘腻的汗,笔握在手里总打滑。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被硌得生疼,卷子上也浸了手汗,边沿皱起。
江荻咽了口唾沫,开始阅读第一道选择题。
他觉得很眼熟,发誓自己之前绝对做过类似的。但此时此刻,大脑就像程序错乱了一样,乱七八糟的信息不可自控的一个劲往外冒。
医生的话语、锋利的水果刀、飞溅的血、吕科浑身插满的管子、生命体征仪冰冷的滴滴声……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能再醒过来么。
江荻胃又开始翻腾,鼻子里残存的血痂味道令他作呕。
他甩甩头深呼吸,尝试去看后面的。
陆是闻告诉他,遇到不会做的题不要纠结,先把会做的写完。
年级组长注意到江荻脸色不好,走到跟前看他的试卷。
见江荻划掉A、C两个选项,年级组长暗自松口气,跟着也一起紧张起来。
在江荻的笔移向错误答案时,他几乎要开口提醒了。但忍了忍还是没出声,又到陆是闻那边看。
陆是闻已经答完了最后一道选择题,卷面一如既往的准确漂亮。
但此时年级组长却丝毫没像平时那样愉悦,反而越发担忧。
他听梁主任说江荻想考去北京,跟陆是闻一起。
但真的能做到吗?
其实桐城也有还不错的三本和大专,或许也不用把自己逼太紧,考个本地的学校也不错。起码对于江荻而言已经很了不起了。
江荻抬眼看了下墙上的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而他现在连选择题的一半还没做完。
说好的要超过二模,他下午还信誓旦旦跟梁主任保证过。
现在这个情况,怕是连期末考的分数都难以超过。
他开始后悔自己说了那些大话,他根本做不到,甚至怀疑之前的二模考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脑子里越来越乱,心也越来越慌,江荻鼻子开始发酸,他抬起袖子用力擦擦眼睛继续做题。
陆是闻要转班了,他会失望吧。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教自己,到头来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怎么就、怎么就他妈的一点不争气!
江荻将卷子翻了面直接去看大题,那些线条、公式像重了影,擅自移动起来绞成一团。
纸张被他揉皱,画辅助线的铅笔头“咔嚓”断了,留下一个难看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