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策棱垂眸,盯着碗里的酒,嗯了一声。
&esp;&esp;“我确实已经习惯这里了,再说,我也回不去。”
&esp;&esp;“草原不是在哪里吗?”
&esp;&esp;“可我的草原,难道还在吗?”
&esp;&esp;他们部落,是最早被漠西攻掠的那一片。时隔五年,彼时的草场早不知道被谁占去了。就算是漠西把那些地吐出来,难道会有丰沃的草场在原地等着他们回去?
&esp;&esp;漠北三部,就是土谢图汗部不动手,其余两个也早将地盘瓜分干净。除非主子爷下令,否则谁愿意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esp;&esp;策棱看得很清楚,当下正是主子爷与漠北三部尤其是土谢图汗部亲善友好的时候,绝不会为他们这个失去土地的小部落出头。
&esp;&esp;多尔济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拍拍策棱的肩膀,语气诚恳:
&esp;&esp;“你的运气,总会有到来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还一起喝酒。”
&esp;&esp;“要是如此,便好了。”
&esp;&esp;“当然会如此。”
&esp;&esp;多尔济像是在明天会出太阳一样笃定。这令策棱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呢?”
&esp;&esp;“我就是知道,”多尔济道,“我叔祖可是活佛哲布尊丹巴,我作为侄孙,会一点预言不是很合理吗?”
&esp;&esp;他捧起酒坛子,给两只酒碗满上:“只是数量少,十句里有一句应。你运气好,今天这一句预言送你啦。”
&esp;&esp;多尔济将酒碗举得高高的,笑道:“不出十年,你必有自己的机遇。”
&esp;&esp;虽然明知他是在安慰自己,策棱心中亦有希冀。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会堂堂正正将失去的东西赢回来。
&esp;&esp;策棱端起酒,与多尔济一碰碗,仰头饮下。
&esp;&esp;相逢意气为君饮,实在痛快!
&esp;&esp;喝得高兴了,多尔济起身,拍起手掌,唱起歌来:
&esp;&esp;圣主的两匹骏马呦
&esp;&esp;不知那苍天之神驹是否安好
&esp;&esp;熟悉的旋律,是两人自幼听着长大的蒙古长调。
&esp;&esp;策棱也情不自禁用手拍着桌子打节拍,放声同多尔济一起唱:
&esp;&esp;圣主的两匹骏马呦
&esp;&esp;但愿你没有被冰冷的嚼子束缚
&esp;&esp;但愿你在丰美草场上驰骋
&esp;&esp;但愿你能畅饮圣洁的泉水
&esp;&esp;……
&esp;&esp;夜里落起了雨,雨珠打在瓦上,淅淅沥沥地响。
&esp;&esp;暮雪本已经散了头发,预备睡下。忽然听说康嬷嬷过来禀报,说额驸还未归。
&esp;&esp;“没人跟着吗?”
&esp;&esp;“额驸自己骑马出去的,走前同蒙克说了声,说要去那位喀尔喀的同乡家中。”康嬷嬷道,“或许下雨耽搁了,眼看就要敲暮鼓,要么我让人拿着伞去看看?”
&esp;&esp;暮雪瞥了一眼屋内的西洋钟,快八点了,再晚一些就是宵禁的时辰。
&esp;&esp;她点头允了:“去吧,若是太晚了也可歇在那边。”
&esp;&esp;康嬷嬷领命而去。荣儿捧了一匣珍珠粉过来,替她敷脸。“想来是要与同乡告别,多说了些话。”
&esp;&esp;“也是人之常情。”暮雪说着,想起一桩心事来。
&esp;&esp;临行前总要去宫里拜别,宜妃、五阿哥等亲眷自能相见,好好告别一番。然而有一个人,若是不去见,怕以后就很难相见了。
&esp;&esp;她对荣儿说:“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esp;&esp;荣儿听了,心里略微有些惊讶,但面上不显,答应道:“奴婢明日就去办。”
&esp;&esp;敷了珍珠粉,饮下一盏热牛乳,外头传来消息,说额驸回来了,但是喝醉了。
&esp;&esp;多尔济也会喝醉?暮雪有些惊讶,之前宴饮时她见过他的酒量的,拼酒到后来据说倒了两个人,他还瞧着有个样子。
&esp;&esp;倒是新鲜事。她这一会儿也不想睡,索性披了件夹袄去看热闹。
&esp;&esp;有些人醉了好像会耍酒疯,有些人会吐,不知道多尔济是哪一种?
&esp;&esp;哪一种都不是。
&esp;&esp;暮雪到西院时,下人们已经替多尔济将湿衣裳换下,正打了热水来替他擦脸。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