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既毕,王妃便自然而然地起身,亲自将碗碟杯箸略作归置,并未扬声呼唤候在远处的侍女。
这般毫无架子的作派,落在林云轩眼中,与她身上那股内敛的药香一样,都成了佐证。
梁王则于此时起身,对林云轩道:“随本王去园中走走吧,权作消食。”
林云轩自是知道其还有话对自己说,便是依言跟随。
两人缓步于秋意渐浓的王府花园,穿过菊圃,行过莲池,待行至一处僻静的太湖石旁,梁王方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窥听,这才转向林云轩,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沉肃。
“此番前去雅州,抵达目标后,自会有人接应于你。届时,你便将此物交予对方。”
说着,梁王已从腰间暗囊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林云轩双手接过,入手只觉一片温润。
只见手中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牌,质地莹白,触手生温,正面雕着一只踏云回的玄鸟,背面则刻着一个古篆的“渊”字,雕工精湛,气韵非凡,一望便知是极高信物。
不待他仔细端详,梁王已接着开口,语气陡然加重:“以及,本王尚有一个要求,你务必谨记,严格遵行。”
“何事?”林云轩收起玉牌,抬头迎上梁王深邃的目光。
梁王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此次雅州之行,只允许你一人前往,此事除你与我之外,不可有第三人知悉。”
听着梁王这要求,林云轩蓦地一怔,下意识地问道:“连我师他们,也不可告知吗?”
“任何人,都不行。”梁王面色不变,只微微颔,重复道,但随后略顿一顿,“此事关乎媛儿最后的希望,本王不希望看到任何意料之外的枝节,更不容许有半分差池,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个做父亲的苦心。”
林云轩抿紧了嘴唇,沉默着,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梁王见后,嘴角几不可察地轻扬了一下,语气转而带上了一种近乎宽慰的意味,只是这宽慰听在林云轩耳中,却甚是刺耳惊心:
“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为确保万无一失,本王早已派遣得力人手,暗中护卫在廖神医医馆四周,你那三位同伴的安危,定当无虞。你大可放心前去,专心办妥本王所托之事即可。”
林云轩闻言,面无表情,对着梁王深深一揖:“殿下思虑周详,安排妥当,在下感激不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然而,在林云轩低垂的眼帘之下,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心中雪亮,梁王这番话,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与挟持,不仅清楚地点明了其他三人如今的住所,更是直言不讳地告知他已布下监视乃至掌控的力量。
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莫要妄想出了这王府大门,便去寻其他人通风报信,他们的身家性命,皆系于你的所言所行。
所谓伴君如伴虎,这梁王虽非当今天子,仅是坐镇一方的藩王,可这份恩威并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深沉城府,已着实令人心惊。
林云轩更深刻地体会到,苏翎此前的劝诫,在这位大周藩王面前,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至于梁王此前抛出的那些条件,此刻在林云轩心中已变得无足轻重。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即便自己当时不动心,恐怕也无法拒绝梁王。
力量上悬殊的差距,如同鸿沟天堑;而对关键信息的一无所知,更让他如同盲人行于悬崖,每一步都受制于人,充满了身不由己的被动。
他不敢冒险。
更准确地说,他不敢拿苏翎、舟奕和司予的安危去赌一丝一毫的可能。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淤塞在胸口。
原以为踏上修行之路,挣脱凡俗枷锁,所见的世界会愈广阔,自身也能获得真正的逍遥自在。
可如今,即便他已修炼至无数凡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结丹境,却依旧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总有修为更深、权势更盛的身影挡在前路,如那无法逾越的高山。
林云轩不禁在心中叩问:究竟要修炼到何种境界,达到怎样的高度,才能挣脱这禁锢,见到那真正由己不由人的广阔天地?
一段时间后,林云轩拜别梁王,沿着来时路返回,途中又与王妃不期而遇,只是这次二人在廊下交错而过时,仅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未曾停留,亦无只言片语。
如今的林云轩,的确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思去多了解这位王妃,去想着给她和小郡主处理难缠的母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