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宫室外。换了一身皂袍的男子举步走来。两名宿卫惊悚转身,面朝男子叉手,神色惶惶的在交谈着何事,大约是在为未能提前抵达高宗陵而请罪。但男子极少开口,只是偶尔颔首,眉眼间也尽是不耐,然而不显,难被人看出。褚清思从殿内出来,望向那道人影。李闻道也有所察觉地迅速往殿庑看去。两道视线相接。他开口对侍从的两人命道:“此事等回洛阳再说。”随后便毫不意外的迈步走来。想起前事,褚清思下意识想要逃避。李闻道脚步未停,足履依然稳健,发觉女子要逃,他沉下声音,一字一句的警告道:“你敢离开。”本就内疚的褚清思不再动,静静等着男子过来。但很快便察觉一事。他们先后仅相差一刻。这绝不可能。除非速度依然不减,甚至更快,只在庐舍被稽延了几刻。褚清思意识到什么,目光有些仓皇落在男子的手上,她已然遗忘前面的怯懦,终于迟钝的开始惶恐起来,愤懑而言:“你这样手会废的!”见前面还要逃避的女子,此时又在忧心自己。李闻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原来泱泱也知道。”语气很淡,可似乎其中又含有讥讽。褚清思忽然畏缩了下。内臣也在此刻自身后宫室走出,恭敬向二人行礼,最后面朝男子低头道:“鲁王想与李侍郎一谈。”李闻道朝内臣点头致意,而在走过女子的时候,大掌强势的侵入她右手,轻叩其掌心:“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去。”掌心的搔痒,使得褚清思手指微蜷。他再次警戒:“不准逃。”褚清思颔了颔首。因为她不言,男子就始终不动。随后,又看向远处的郎君及娘子。来到宫室内,李闻道正立,不疾不徐地拱手:“臣拜见鲁王。”死中求生的李芳精神仍还是有些恍惚,很久都未回过神,竹简也依然摊开在几案上,即使看到面前的男子,也恍若仍身处于被周、张二人讯问的时候。那时终日惶惶,不可度日。至今,亦是。所以定要再向男子问上一句:“吾当真已经安全?”李闻道稍垂眼帘,看着几案:“圣人的诏令已在鲁王案上。”终于,李芳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喜悦之情已经溢出:“未曾想到再次相见,吾居然还真的能够再与李侍郎促膝畅谈。”李闻道轻笑一声:“臣说过,鲁王要相信圣人。”相信李芳唯一相信的是妇人会杀自己。遂问:“听褚小娘子所言,圣人似乎也让李侍郎携带诏令而来,吾可否一看?”李闻道抬眼,与这位宗室王直视:“诏令既废,便已不可观。”李芳便也不再追问。而其妻及子女得知有洛阳的人来,悉数都奔走来此。“阿爷。”李芳看向急切来寻自己的子女,连声安抚:“无事了,褚小娘子与李侍郎是来告之阿爷,你们祖母已经应允我们回长安。”看向妻子的时候,又独自给予安慰:“我们终于可以回长安去了。”只是那句要永远被幽禁终究未能出口。鲁王妃的眼中还有眼泪,似是已经在心中认定女皇此次是要来赐死他们的,为此而悲伤,听到已经无恙,频频颔首:“那便好。”见他们一家和乐,李闻道抬手一揖便默默离开了。他负手站在殿阶之上,看着眼前一片空荡,戏谑一笑。果真不见了。李闻道走至神道,迅速飞身上马:“回洛阳。”宿卫看向男子的手,但他们也不敢忤逆,惟有禀命。回到洛阳的时候,是第四日。天授三年,春三月壬申朔。家中只有大嫂崔昭在。褚清思与其简单交谈两句后,沐浴更衣便乘车去了上阳宫。白黄罗间色裙散在暗色的地板之上,她跪在仙居殿中,叩首伏拜:“请圣人治妾的罪。”女皇抬头看了眼,然后皱眉。女子所穿的衣服再无往日的亮丽及色彩,而是无任何纹饰的黑色半臂,披帛也未绕在其肩上。妇人缓言:“孝为首,吾并不怪罪你。”然话锋一转,妇人又道:“但褚公屡次触犯吾意,理应有所惩戒,若然天下臣民岂不都将行忤逆之举。”褚清思竭力隐忍着心中的战栗,将身体伏得更低,再依照自己来时所想言道:“妾愿代阿爷受罪,但近日洛阳有流言说‘如来已死,观音诞生’,妾以为此时宣扬是欲再效仿玉阳公主之举,而去岁佛经一事,妾始终都觉有罪,愿助圣人再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