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以为她又如往日那样大病,及至遣人送来药石才得以知道其中真相。褚清思颔了首,眉眼笑弯,而后从车辕处登车。那时少年确实未曾有怒,只是在得知她并非是有疾在家中休养,而是与宇文阿兄去了骊山以后,变得一言不发,寡言的更加令人生畏。闻车马之音,陆翁立在家门前。只为躬身迎候华盖牛车上的女子。因郎君右手有损伤,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便,故为休养伤势,已经在家中休假三日。洛中权贵皆都遣人前来,又或是亲自候问。可谓门庭若市。惟独褚小娘子不曾来。在前日诊治时,男子便望着手臂的伤势,突然命道:“不必让它如此快痊愈。”医师刚言出一个“但”字,便猛然察觉到堂上那道刺骨冰冷的视线,当下就惶恐到不敢与其对视,最终只换了绢帛,未敢用药石。当陆翁将自鄯州来的尺牍送来堂上的时候,又见案上放着盆盎,男子宽袖挽起,开裂的血肉则始终都浸在水中。老翁迅速去取来沐巾,谏道:“郎君,伤口不可如此沾水。”男子抬眼扫去,老者将要落在其臂的白巾也就此止住。随后,他淡下声音:“等她何时来再说。”闻此音,陆翁数次都欲要遣人去褚家告知女子,然都被其严令禁止。问及为何。男子扬唇笑道:“我就是想要看看她几时才能来。”“翁翁。”褚清思已然下车,摘了帷帽。但因惟恐惊到老翁,故而放轻声音。老翁蔼然笑着,伸手将女子往家门内引导:“褚小娘子。”闻见老者的感激憔悴之音。在震惊下,褚清思有些不安地开口询问:“阿兄他”然当暮年的老翁咨嗟出声,恍若情况已危急到不可挽救:“郎君的伤口有溃烂之象。”来到男子的居室外,陆翁不再迈步,郎君也不喜身边喧哗,所以左右并无随侍,皆是侍立在室外。褚清思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入内。室内宽阔,布置简单,仅摆有剑架、几案、坐席、卧榻、衣架等。且清香浮动,仅闻漏刻之声。男子就坐在北面的那张漆木几案后,只穿有中衣,肩上搭着黑氅,身体所有重量皆交予凭几来支撑,仰面朝上,彷佛已经熟寐,右手则随意耷落在坐席上。褚清思看了良久,缓行过去,然后在其身侧脱下翘头履,屈足跪坐。她伸手,将男子的衣袖挽起。创痕有一寸,血肉分离的地方横生腐肉,皱皱巴巴的,毫无鲜血的颜色,日久必然大片腐烂,而这里有用以裹覆伤口的绢帛,惟独无药。居然一直都未曾用药。“不必处置。”突然,清冽的声音流入耳中。刚将带来的药放在案上的褚清思被惊动,望向睁开眼睛的男子:“若再不用药会留有很深的创痕”柔软的白绢在被挽起的途中,与女子的指腹一同从他臂上轻擦而过,男子喉结轻滚,笑问:“这样不好么?”褚清思面有疑惑。李闻道看着女子,缓缓言道:“你留给我的,永远都抹不掉,谁也拿不走,阿兄更不必整日忧心泱泱又去何处了。”褚清思复再低下头,将磨砺成粉的药石覆在自己用短剑亲自刺出的伤口之上,诚恳认错:“此事是泱泱之过,我不应逃避阿兄的。”而那时,男子不愿退让,她亦不愿。最后只剩手中短剑这一条路。所以刺伤一事,从来都没有错对。倘若男子也同样对自己用剑,她亦不会怨怼。四周变得安静。两人相持许久。李闻道也看了女子许久,她只觉逃避有错,不觉刺伤自己是过。他将笑意闷在喉中,随即伸出一只手臂,从女子身后绕过去,禁锢其腰,将她侧抱入怀,低声喃喃一句“三日”。在揽人入怀的途中,男子也已坐正,脊背挺直。为避免加重他右手的伤势,褚清思的身体尽量往后倾倒,而即使被拥入怀中,手上的动作仍然不止。她伸手从案上拿来一条绢帛,低头为男子裹伤:“不论阿兄如何惩戒,我都不会有所怨恨。”李闻道看着手臂上那抹白,有所兴趣的抬眼,尾音上扬:“果真?”褚清思神色坦率地点头。李闻道笑:“成昏。”褚清思愣住,手中的绢帛也滑落在坐席。李闻道将前面那两字所包含之意完整说出:“与阿兄成昏。”这才是他的意图所在。惟有成婚,自己才能够以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护她安全,他清楚知道褚家父子的性情,泱泱若再继续待在他们身侧,有如时时身处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