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执着缰绳,疾驰于沙漠。帷帽的白纱、交窬裙扬在风中,彷佛涤于水中。回到以长墙围筑而成的沙州城邑。褚清思将陆浅送回她家中后,然后又轻扯手中辔,重新驾马回到城门外,等着其余人的归来。尉迟湛最先出现在视线之中。他下马后,侍立在女子身侧,犹豫顷刻,终究忍不住询问:“不知褚才人欲将他们如何处置?”工匠大多皆是居无定所之人,在沙州无屋舍,多数都居于狭小的石窟内。褚清思淡道:“看庐舍是否有空闲之地。”尉迟湛紧握拳头:“为何不让他们就留在那里,即使有沙暴,身处于石窟内也一样能够安全无恙。”褚清思看向两两一骑,乘着驽马而来的若干工匠,其中不乏有年老的老翁:“沙暴不知要持续几日,他们若躲避于石窟之中,无饮水无蔬食亦是等死,回城才是最好的谋策。”尉迟湛一鼓作气的犯上道:“褚才人应该记住圣人遣你是来督造佛寺、宣扬义疏,而非是行善。”褚清思摘下帷帽,任风沙吹来,将碎发凌虐,同时又侧头看尉迟湛,笑而询问:“凡王土之上,皆为王之子民,我在保护圣人的子民,不知尉迟校尉是觉得我有何错?”女子的语气很轻很柔,犹如是那庙堂之中的神明垂下眸,质询他身为圣人之臣,身为大周之官,却为何不爱民。心中遐想许多的尉迟湛最后愧疚的低下头,他虽是武官,但也绝非是那种喜好损害他人性命之人,可:“可庐舍一时也难以居住下如此之多的人。”沙州的庐舍不比长安、洛阳之地,因为前往此地的官员极少,加之赋税不多,所以仅供任职及因公行旅的官员所居住的庐舍自然也营建的小很多。褚清思复又直视前方:“工匠暂住庐舍,若无居室,便在空阔之地枕席而卧,至于商队命他们自行去找旅舍居住。”她自也没有如此泛爱万物,商队贸易以谋生,有足够的资财,提醒他们折返回城已经足矣。工匠已来到城门外,尉迟湛朝女子拱了拱手,再次上马,领他们去庐舍。褚清思仍然站立原地,直至望见商队也已安全回城才放心骑马离开。将工匠安置好。已是黄昏。褚清思也回了自己在沙州所居住的房室,推门入室,将帷帽随意放置在一处,便走去将所有灯烛点燃。因不喜去住官修的庐舍,所以自己每至一处,皆会在百姓所居之地寻找屋舍。及光盈满室,她拿出几日前在当地集市所购的胡饼,随后屈膝跪坐在中央偏西的几案旁。刚撕下一小块在碗中。陆深兄妹来了。褚清思看向门户处那两道高低不一的人影。女子还未开口,陆深率先解释:“须摩提去了瓜州,所以我和小妹来陪阿姊。”褚清思看着局促的少年,不禁一笑:“来坐吧。”陆浅高兴地跑到与女子相邻的东面跪坐着,陆深则稍稳重一些,一步一迈的走来。很快,又有妇人端着陶盆而来:“胡饼要羊肉汤以佐之。”将陶盆放下后,又满眼慈和的看了眼陆浅,见兄长陆深来这里,她也吵着要来。褚清思从几案下拿出数钱,此妇是陆深兄妹的阿娘,因两家相邻与冀州之事,须摩提不在的时候,常常会照顾自己。妇人见状,变得不安:“我我不是”褚清思垂眸,露出惘然之貌:“我知道柳娘子下疱屋是忧心我独自一人又食用寒食,但羊肉及皆有市有价,若是柳娘子不收,我也难以下咽,何况佛寺中的观音也从不白享百姓香火。”柳娘子这才收下,但仅拿走购买羊肉之数便疾步离开了。褚清思像早已习惯,将剩余的放于另一处。陆深默默看着,他注意到每次阿娘留下的几钱,阿姊都会将其放在一起,也不知为何。他不再想,拿起一张胡饼:“阿姊是不是要离开了?”褚清思举箸,夹羊肉而食,淡淡颔首:“佛寺前不久已经营建好,大佛不日也将完工,所以我无需再久居沙州。”除了在龙门山的大佛,女皇还要在沙州再造一尊比之更巨大的佛像。这亦是此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今日去看,大佛已经即将造成,至多也就两月。随后她便要回洛阳去向女皇述职。陆深低下头,怅然道:“那阿姊预备何时启程回洛阳?”褚清思笑着摇头,咽下口中的肉糜才言:“在回洛阳之前,我还需再去安西一趟,所以我也不知道回洛阳是何日。”伏案与噎人难嚼的胡饼交战的陆浅抬头:“观音阿姊为何要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