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北面置长条几案,以为主人之位。陆深把热汤推向对面,想起女子前面既咳又哑:“阿姊的身体可是有所不适?”褚清思用匕舀起热汤,头痛之感也好似有所减轻,随即摇头:“无碍,今日闲暇,小深是想习算术还是卜数。”在其它州,自己会常于闲暇时去教那些孩童算术之类,只是来到沙州后,因大佛一事重大,每日都要来往于佛寺、佛窟,有时还要去与当地的军队长官及刺史交涉,自己再无精神教导。惟还能对陆深兄妹指导一二。陆深默了默,道:“卜数。”沙暴在持续了数日后,终于止息。而那支西域的商队在出发前,向尉迟湛询问到女子的寓居之地,携带本国所产的皮革、琥珀,骑马前来酬报。冒阙行以周礼,口中还说着练达的雅言:“那日要多谢娘子竭力,否则我与商队的人都将葬送于此。”出阳关后,皆是连绵的沙漠,需行四日才能到安西都护府,中间毫无躲避之地。踞坐堂上的褚清思正在皮帛上面画要绘在佛窟四壁的内容,闻声停笔,因不是跪坐,所以脊背缓缓往后靠在凭几上。在此刻,女子将高坐明堂之人所具有的威信展露于外人。望着堂上健壮的胡人,她未收那些皮革:“你与我大周子民进行贸易,护其安全便是我大周之职责,我相信若大周子民在外有所艰难,你国之王庭亦会援救,而贸易便意味着两国邦交的绵延不断,这亦是民之福。”冒阙心中微动,拱手以答:“所以我们也只惟愿天下能够永远安宁。”尉迟湛带着冒阙来到女子所居的屋舍后,便始终都佩刀守卫在堂上,以彰显大周的礼仪之大。有玄甲武士神色惊惶的走至中庭,似乎是欲禀告何事。他见女子在会客,且还是胡商,而女子此次回洛阳以后,是将要侍立在女皇身侧之人,其无异于是代女皇在与他国议政,故率先转身出去,将人阻拦:“才人在会客,有何事先与我说。”武士喘息道:“石窟出了事。”尉迟湛愕然,那里有为女皇所造的大佛。“小娘子。”中庭忽有女声。有关两国贸易通商之事,二人已交谈良多。见女子有客至,冒阙同样要去追率先出发的商队,再次答谢后便开口辞别。褚清思与其致意,继而循声朝堂前看去。是那双最熟悉的绿瞳。这三年以来,须摩提一直随侍在她左右,年岁不知不觉就已经十七。不久前,有行旅到此地的人谈及瓜州在为州学聘可教授语言之人,需要既能教导西域的孩童学雅言,又教大周的孩童学夷语。于是,自己便让她前去尝试。毕竟以后她是要留在这里的。即使想要周游天下,也需有资财。而瓜州与沙州曾为一体,及至前朝才划分为二州,所以相隔不远,出行便利,一日便能来回。她笑问:“瓜州风光可好?”见有人出来,须摩提在堂前便侧身避让开,然后朝北面恭敬叉手:“与沙州大同小异,小娘子为何不问我是否能入州学?褚清思道:“因为你的喜悦之情已从眼中溢出。”须摩提羞愧垂首。褚清思忽忆及一事,复言:“你阿爷大约还未出发去佛窟,应就在庐舍,先去与他会面,让他知道你安然无恙。”她们来到沙州一月后,须摩提便赫然发现自己的阿爷就在那些工匠之中,父女才终于得以相认。少女点头,欣喜离去。堂上无人,四周变得静谧。褚清思重新执笔,用绿松石所制的颜料勾出神佛宝衣。然就在聚精会神之际。自石窟匆匆返回的尉迟湛大步走过中庭,震得刀甲作响。“褚才人。”褚清思疑惑抬头。尉迟湛却显心虚地低下头,举起的双手不曾垂下,维持着行礼之姿:“石窟内发现一人,已死至少三日,应是饥饿而亡的。”果然,褚清思拿着笔的手拍在案上。嘭地一声,使得堂上这位武官也下意识屏起气息。女子怒而起身:“为何还会有人在窟内!?”武士来报后,骑马前去的尉迟湛是亲眼见到那具尸体的,其状貌虽然可怖,但却不觉骇人,最令他感到的悲痛与自责。面容枯瘦凹陷,死而不瞑目,墙壁被钝器剐蹭,应是食土以充饥,所以才导致腹部高隆不下,口也呈现张开的状态。四肢则扭曲在一起,大约是在腹痛中死去的。倘若是数十人以此状貌横列在窟内,自己绝对会连日恶梦,再难面对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