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劲闻后,终于有了几分安心,又见女子笑意如旧,内疚之色也稍淡,他低头从躞蹀带扯下一物,递过去:“鸾台侍郎将要抵达安西,我需赶去城门,虽然不能与你一同出行,但此物也能让你在安西不受阻。”褚清思垂下眸。通体为铜制,虎形,绘有金纹,且完整无缺,未被分为两半,中间无缝,亦也不能被人为使力分为两半。因为安西都护府调兵不以虎符行事,而是需要天子六玺之中的“皇帝信玺[1]”才能调遣兵力,用以战争。所以安西的虎符为一个整体,成为身份的证明。她接下:“多谢宇文阿兄。”宇文劲退后两步,为车驾留出足够能行驶的余地:“安西之地十分广袤,即使鸡鸣出发也未必能将一地给尽数观览,所以尽快出发为好。”褚清思点了点头,一手拿着帷帽,一手掌心握着小小的铜虎,弯腰进入车内,而后转身面朝前方,屈膝跪坐下来。握有虎符的那只手也随之用力。宇文劲见车驾离去,迅速上马往远处的城邑驰去。他不知道女子心中是真的欲见识西域的地理,还是不想、不敢见那人。又或许两者皆有之。“郎君。”原野旁的大道上。有饰车骈马被驱使着前进。男子看着陇西里正遣人所送来的飞书,剑眉微拧,但尚未来得及做出处置,便闻见车外的声音。“何事。”侍从双手抓着缰绳以降马,惟有低头以示卑微及恭敬,将前面所斥候到的事情,用最简便的言语报给车内之人:“娘子刚刚离开。”男子往后稍靠,将身体陷入半圈的三足凭几中,拿着帛书的右手小臂则轻搭在几面,垂落下去。帷裳也被因疾速而起的风吹起。他偏头谛视,朝阳升起。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野草疯长,树木二三。最后又复低眸:“先入城邑。”在城门外,安西都护府的大小官吏皆已在此迎候。其中站在众人中央的是身为安西最高长官的高枭,他年少时就随军多次征战,成绩斐然,累迁各类将军,后擢左骁卫大将军,留在长安、洛阳为天子左右之臣。及至几年前,吐蕃进攻安西,四镇失守,故再被擢其为安西都护,率军与吐蕃交战。四镇重新回到大周以后,女皇未再将其召回洛阳,他便也就一直在西域任安西都护,遗留至今。见到远处疾驰而来的骈马,高枭左右及身后的官吏皆是屏息以待。门下掌出纳帝命,既负责传达天子之意,又要将羣众的声音告之天子,但侍中早已不常设,侍郎便成为权力最大的人。所以女皇遣其前来必有重大诏令下达。在接到洛阳飞书的时候,他们就已去询问过都护。但都护只说天子也并未言明男子来安西是有何公事,仅是知道鸾台侍郎会来。高枭看着轺车快速逼近,他心中原本还在疑惑为何有车,可见左右前后的数十骑都无一人相识。他是从洛阳来的,且本家就在长安,与男子虽说不上是熟识,但有过会面,还不至于到见面不识的地步。于是高枭开口询问那些武士:“李侍郎未曾前来?”“某在此。”轺车内,一只大手将帷裳从中分开。有男子跪坐在车内的坐席上。直视着车外众人。其嗓音朗润,眉眼刚毅。都护府的大小官吏见状,抬手躬身。惟有高枭仍还挺直着腰背,仅是正立拱手。因二人的品秩相差并不大。何况安西都护的手中还掌握着巨大的权柄,虽然未在洛阳,却能与中央官同级。李闻道拿起放置在身侧的长剑,然后起身,弯腰下车。高枭已经中年,看着男子就犹如在看儿女,言中之意并非是取笑,且还含有几分眷顾:“李侍郎春秋鼎盛,为何不乘马,反倒还乘车?”李闻道下车后,立在车驾前,将剑佩在腰间,其鞘为黑,上有彩绘的纹饰,与深色的衣物相配,使人心中谋出一股其主深沉的感觉。他对高枭所言也仅是不甚在意的付之一笑:“从洛阳到此有三千里之远,若是一路骑乘前来,恐怕我就需要躺着才能与高都护会见谈话了。”高枭当下避让出能够入城的道路:“那便先回都护府,我已命人在都护府预备蔬肉及酒,居室也已收拾,待宴饮过后,李侍郎亦能休息。”李闻道轻颔了个首。都护府在城邑以北。众人从城门上马,骑乘抵达。而高堂上,高枭与男子同席坐于北面,分案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