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于原地停下。随即二人倂肩而行。在看到那条汩汩流淌的赤河后,少年当下就朝着河边跑去。褚清思也走至陆深以右,位于他下游的方向,及至相隔四五尺以保证不会影响饮水才屈身下去,伸手入水,轻轻拂动,感受着一日中少有的清凉。这是祁连天山所融化的雪水。与此同时,她又抬起头,出于习惯的看向四周地形。赤河所流向的方位是沙州那边,在后段要经过一个沙漠。但此处却依然还是覆满茵茵绿草的原野。“泱泱。”褚清思循声转头,乘势从河边站起:“宇文阿兄。”拿着水囊大步迈来的宇文劲也未曾急着去装水,而是走至女子身边,目光朝安营之地望去:“这些时日,他可有来找你?”他身为将领,有卫戍长官之责。不能时常在女子身旁。褚清思摇头。数日来,男子从容如常,彷佛队伍中便没有自己的存在,且他是洛阳而来的天子近臣,不论是乘马或是乘车都在行军前面。她与尉迟湛所率的玄甲武士则是跟随在后。在自己的命令之下,还有意间隔数尺,几乎少有会面。可自从牧场的事情发生以后,宇文劲十分确信那人必是有所图:“那泱泱是否知道他意欲何为?”二人之间曾比任何人都要亲密,卜、数及经典都皆是男子所教导,心中所想也应有所共通。褚清思继续摇头。她也猜不到男子所想。若是从前,早在自己出现在牧场宫室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会有所举动。可如今却让她开始怀疑或许他们都想错了。那日少年并不是男子命令逮捕的。而在他们谈话间,疾风卒至。沙砾飘扬的让人毫无防备。眼中也被异物侵入,褚清思迅速低头眨眼,想要用何物来遮挡的时候,恍然想起帷帽被自己遗留在车中。于是她只好眯着眼睛,伸手将右端被掖入腰裙的蓝色披帛,然后将足有两尺宽的披帛尽数展开,效仿西域的妇女将发顶覆住以挡风沙,再把垂下的左端绕向身后,长颈也被遮蔽在绢帛之下。随后,又用抬手将蓝帛拉起,遮住口鼻。庆幸的是大风很快便消弭。褚清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两指互相摩挲,那层薄薄的沙尘便于指腹聚起。这是沙漠的黄沙。在野草茂盛的原野不会出现。宇文劲放下遮眼的手臂,见女子深思,遂抬手指向前方为其解惑:“我们已在赤河的后段,沙漠就在不远处,距此不过数里。”褚清思颔了颔首,而后弯腰将手指浸入河水中:“但若是要回安西都护府不需要经过沙漠。”宇文劲也同时屈膝跪地,皮囊在水里发出咕咚声,其中还有人声:“黎明出发时我就已发觉异样,但去问高都护他也只说我们此行去龟兹,不回安西都护府。”褚清思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河面:“可为何之前不去?”自牧场出发去大宛的商路是从汉朝就开辟的,所以会经过龟兹,但他们却未走那条商路,绕道而驰。那时她就开始好奇,毕竟安西四镇是西域最重要的城邑所在,必然在巡行之中。宇文劲忽缄口,头颅抬起,以跪姿看了眼女子,复又专心看着河中:“是他的命令,高都护也不知道为何。”褚清思不再言,当下就明白刚才那一眼是出于何意,沉默着把手上的水迹擦去。装好水的陆深刚好听到,乖巧走到女子的身边:“阿姊,那我们还有几日可到龟兹?”他们耗费多日才从牧场到大宛。而自大宛归还,也已有半月。一直骑马使得腰背近折,臀股亦快要腐烂,所以即使是那些玄甲武士有些都开始乘车,惟有生长在西域的都护府士卒仍还能坚持。褚清思在心中想着自己所绘的地图,依据地形默默计算着:“既然我们已在沙漠附近,大约三日以后便能到。”宇文劲的皮囊也很快满溢。三人又一起往回走。玄甲武士将营帐搭好。褚清思、陆深及尉迟湛围着篝火在胡床坐下。宇文劲则回到几尺之外——都护府一行所安营之地。夕食后,群星闪烁。一日的跋涉过后,除了有卫戍的士卒依然沐浴在月色之下,众人皆已前去休息。七月流火,炎热仍存。因昨日在官修的庐舍沐浴过,所以今夜褚清思更好衣便重新坐回篝火旁的胡床,手中还拿着卷起的皮帛。她在火光中展开,上面有山川河流及城邑、沙漠的所在,但惟独牧场的位置被有意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