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武氏又以温柔的目光看向李询:“至于其余随行韩王的使者及此行所携之财帛竹简,佛奴决策即可。”李询拱手,从集仙殿退出。褚清思伏案将文书起草毕,扫了眼几案,然后双膝离开坐席。见她的视线落在其余文书上,武氏似笑非笑:“观音想要阅看?”事关政治,褚清思迅速垂眼,谨慎的轻轻摇头:“儿的职责不在此。”女皇闻言一笑,同时伸手拿起女子起草的文书,丝毫不避讳地谈及简书内容:“不过是以崔如崇为首的那些人在这三年间不停谏言,要吾清除酷吏,还政治清明。”阅完帛书,妇人遂心,而后递交给女子,随即又关怀道:“眼睛可还疼?”在河西遇袭以后,虽然曾在裴娘子家中得到医治,但多日奔波及刚回到洛阳就开始为女皇起草文书,用眼过度而导致时常发干,并伴随浅浅的疼痛。褚清思掌心朝上,将帛书握于手中,低头抿唇:“只是仍有些不适,不敢言疼。”一句不敢言疼,犹如是家中受宠爱的小孩在朝长辈撒娇。武氏本就偏爱貌好有才之人,再加之女子侍立数日来,所起草诏书不仅符合她的意愿,且言毕成文,此时的神色也颇为适意道:“今日已无事,去天宫寺命那神湛医治医治,圣贤虽都言目明不及心明,然眼盲连家门都难出,心明又有何用。”妇人知道这三月以来,女子都找的是那名僧人医治,至于其余的,不值得她去重视。褚清思双眸似乎也顷刻就有了光彩。“多谢圣人。”自殿内离开,褚清思命女皇身边的宫人将起草好的文书送入门下。而后她朝长乐门走去,有两名胡服宫人随侍。步过相隔百步的亿岁殿前的时候,温厚的嗓音响起。“褚才人。”褚清思朝前方看去。李询还在。她收起愕然,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在集仙殿时,女子眸中的思绪太沉太浓。李询无法对这样一位名相之后视而不见,忧心询问:“褚才人归来已有三月,是否还习惯洛阳的起居。”褚清思听言,浅浅一笑:“洛阳于我而言虽非故土,但此地与故乡长安相隔并不遥远,所以并无不适,劳烦太子眷顾。”李询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小娘子怨自己。阿娘为了向东宫施加政治压力,所以才会发生那件事。褚儒是因他被牵涉至死。他也依旧是仁慈的:“如此,吾先行一步。”望着李询离去的背影。褚清思唇畔的笑意变得薄弱,怅然占据眼眸。父兄他们是自己想要守护储君,守护李氏大宗,所以自己并不恨李询。只是她心中控制不住怨。怨这些皇族宗室的斗争,要牵扯到她的至亲。但她又同样希望李询能够享永年之福,能够即位为帝,能够创造属于他自己的帝王功业,能够像历代帝王那样怀着超越先王功绩的心去营建日后灵魂所居的帝陵。这样才不负阿爷用生命所做出的维护之举。狭长的甬道走至一半,褚清思便见有车驾停在旁边。她迅速认出驭车之人:“翁翁。”曾受褚儒、褚白瑜膏泽的老翁叉手躬身:“小娘子是否要归家?”褚清思登上车,相随的两宫人则一齐退步至甬道旁。虽然她受封后妃的职僚品秩,但其实质是女皇的秘书令,与宫人、寺人及朝臣都不同的是,她不仅能居住在太初宫、上阳宫,而且在洛阳城内也依然还有自己的私第可居,有随侍、家僕。不受多方桎梏。而昔日与父兄在洛阳同居的舍宅是高宗所赐居,在四年前被收回以后,冬十二月又被女皇重新赐为她的私第。“去天宫寺。”通过长乐门、右掖门,再越过洛水。褚清思已然身处于天宫寺的殿室,她将一条在滚烫的汤药之中浸润了数刻的佩巾拧干,覆在眼上。神湛也拿来一卷竹简:“这是机圆从西域送回的经典,褚才人可要译来看看。”褚清思稍怔,而后朝前方伸出手。神湛意识到女子看不见,小心将竹简放入其手中。感受到掌心忽然被重物所压,褚清思毫不迟疑地放在面前几案上,不曾为此流连,连离开时也未带走,彷佛已决意不再译经。她只是问道:“机圆师兄何时去了西域。”神湛低头叹息。三年前,机圆离开洛阳去西域之际,曾来天宫寺与他坐谈,其言道:“我昔年是因褚才人而开智受具足戒,众人皆言我性通畅以聪惠,可如今数载过去,却仍未受菩萨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