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子的严厉所感染,豆卢陵拱手禀道:“车驾、卫兵及其所需物资都已布置完毕,清晨就可直接出发。”李闻道双手撑着几案站起:“现在就启程。”豆卢陵怔愣少顷,然后即时将目前情况说明:“但随行之人的筐箧皆还未整理收拾。”李闻道步履不停地往堂外走,言行皆是高位者的决断:“我与褚才人的车驾先行轻装离开,其余随侍留下负责整理遗留在这里的筐箧等物,随后再追来。”突然有此变故,豆卢陵不得不再次确认:“那是否还依照褚才人的命令前去伊州?”李闻道眸色微暗,未答。而此时医师也从宫室的西面奔走前来。其站在阶下,恭敬向阶上的洛阳贵人行礼:“褚才人的身体还算是康健,忽然昏乱是因前几日躲避追杀时,身体曾遭遇过撞击或轻微创伤,但未曾用心休养,又过于疲顿所致。”跟随出来的豆卢陵就站在男子身旁,忽觉四周的事物好像都颠倒过来。前面几日,褚才人安坐北面处置政事,黄昏询问李侍郎的情况。如今则是李侍郎伫立堂前,询问政事。医师来告知褚才人的身体状况。李闻道问:“可否乘车急行?”医师慎重回答着贵人所问:“车马易震荡,保护其头颅不受撞击即可。”于是李闻道沉默离开。豆卢陵也立即去命令驭夫将骈车、从车皆驱至宫室大门前。黎明,车驾在奔驰。褚清思蜷缩了下手指,在恍惚中醒寤。随即便发觉自己身处车内,且还趴伏在一人的大腿上。一动,就能感受到其肌肉的线条。从衣服及大腿的紧实程度,也知道绝非是自己的随侍。意识到什么后,她一鼓作气地坐起,果然看到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他靠着凭几箕踞,两条腿因不能伸直而曲着,仍还是昨日的三重黑色深衣,革带之下是平坦健壮的腰身。褚清思蹙眉不解:“我们要去哪里。”一夜都未深眠的李闻道目睹了全部,饶有趣味的看着她醒来,再从自己腿上爬起:“我不是说了,要带泱泱回长安。”褚清思朝帷裳外看去,确实已经离开庭州,从沿途植物及地理来看,他们在往陇西方向走。她毫不迟疑地拍了几下车轼。驭夫闻声即停下。李闻道瞬间清醒,扣住女子的手腕。在昏乱前,褚清思的情绪起伏便已过大,而后又昏睡,她的喉咙干燥到快要裂开:“我要饮水。”李闻道恍若无闻的对外命令:“继续驾车。”褚清思无奈叹息:“我是真的口渴,不是想要离开,何况如今这些人马应该都是听从你命令的人,否则你也不会让他们随行,即使我要逃离也会利用手中所有的权势、人脉,而非艰辛地四处躲避,况且我又为何要离开。”她在女皇身边犹鱼之有水,天下诏令皆由自己起草。谁又会舍得摒弃这样一个轻易获取权势的机会。李闻道伸手从身旁拿起一物,轻扔到女子面前:“褚才人不是要去伊州,难道又改变主意了。”褚清思捡起水囊,瞬间明白:“你已经看过豆卢陵所上报的斥候情况?”李闻道默认。那张帛书上面皆是阿史那温从三月至今所到过的地名,共七个,女子又将这七地按照舆图上所处的位置逐一标出,最后连接起来。从中可以看出,阿史那温几月以来都常常沿着大周北方的边境在行走。有五处皆是从韩王武不文被拘留以后才去的。至于伊州,是大周防御较为薄弱之地。褚清思打开木塞,仰头饮了很大一口,知道他也想自己所想,清眸含笑:“所以车驾也是去伊州的?”李闻道举手,擦去她饮急而残留的水迹:“如今是,但等突厥的事情的解决就未必了,你的先秦百家、占卜、天象皆是我所教导,夫妻之礼也理应是我。”男子的口是心非,让从昨日黄昏至今仍还在被那些记忆所影响着的褚清思再次恍惚。前世某日的一个清晨,翁翁如常走入洛阳家中的堂上,所见之处皆是血迹,而她当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坐在北面。然后翁翁哀哭着伏在地上。他先是用短剑划破了手腕上的筋络,任由鲜血汩汩涌出,然后像是找不到归依,毫无目的地在堂上漫步。鲜血就是这样流淌在四处的。最后彷佛已经走累,便敞腿踞坐在席上,身体被凭几所圈住往后倒,仰面朝上,安安静静的不知何时死去。那个五岁的自己,刚去佛寺幽居休养的时候,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