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人。比如自己同样有很多父兄及他都曾不知道的事。忽然感到疲倦的褚清思抬起双臂,从男子头侧绕过,抱住其肩背,脑袋也干脆枕在了他的肩上。对于李询,既有父兄从小的影响,还有维护李氏血脉是她们褚家的家学,是所有追随过先王的人的本能。但同时,李见音的身上又常常让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还有裴姿容,一个被遗忘在掖庭的女人。即使曾经有过太子询的爱又如何呢。李阿仪只爱她的长兄李询,哪怕是知道长兄生前最爱的妻女即将死在掖庭,依旧可以无动于衷。女皇?女皇连赐封其女为县主,都要等她死后。裴姿容宛若是玉璧上的微尘。李询死,玉璧碎,微小的尘就无人会看见了。可她自问,选择帮助裴姿容母女仅仅是因为李询,仅仅是因为于心不忍吗。不是。毕竟为那些纯臣心中的李氏太子留存住最后的血脉,待来日又是否会成为自己立足于陇西李氏集团的束脩。大概,二者皆有之。至于太子照及崔孝,他们压根就不会将一个只有联姻之用的小娘子放在眼里,且崔孝还需要自己。如果活着的是幽王李见瑀,她必然不会出手。甚至在初见的甬道就会直接走过。就只差几日了。裴姿容昨日病笃,伏寝床蓐,大渐弥留。其女跪侍于榻前的坐席上,亲侍汤药。消息从掖庭传来的时候,褚清思立在衣架前,任宫人为自己更衣。她看向室内一隅,低声喃喃:“还未到四月。”就只差几日了。洛阳会迎来一场更盛大的草长莺飞。肩臂间搭好披帛,褚清思举止果断地直接往殿外走,但她却没有立即赶往掖庭,而是去了集仙殿。还未迈上陛阶,熟悉的宫人低头上前,小声禀告:“褚昭仪,圣人夜漏三刻忽感身体不适,刘常侍用了针刺之法才得以安寝,如今圣人还未醒寤。”天子未醒,若无大事,无论是谁也不敢轻易入内惊扰。何况还是一件对妇人来说无足轻重的事情。褚清思只沉默了顷刻,便不再犹豫纠结,不着痕迹地轻颔了个首,同时也将自己的行迹透露出去:“若是圣人找我,便说我去了掖庭处置事情,待事毕,我会带一人来亲自谒见。”宫人叉手,恭敬称唯。清晨已经来临。原先视物昏暗的宫室也逐渐变得亮堂。好像天下万物又有了无限的勃勃生机,在昨日黄昏死去的朝菌也会重新生长出来。可李见音仍旧还是垂着头,膝盖弯曲,胫骨与股紧紧贴着就那么跪坐了一夜,未借用任何的漆具来缓解如此坐姿会带来的任何疼痛及酸楚。往来的掖庭宫人经过时,总会往室内多望几眼,试图窥探到一些事情。因为自从妇人昨日病笃以来,未听到任何的哭声,也未见到一滴眼泪,李见音的脸上始终都是干涸的。裴姿容看着女儿这副神情,却是宽慰而笑,不仅感概:“二娘真的长大了。”李见音闻言抬起头,像个求知的三岁幼童:“长大不好吗?”裴姿容喟叹着注视着头顶的帷幔,眼中毫无对孩子的疼爱:“当然好,天真虽是孩童之心性,但阿娘不希望二娘太天真。”特别是在这洛阳的宫城中。李见音发出一声类似撒娇的怨言:“阿娘,儿已经十而有二,非稚嫩小孩。”裴姿容向榻旁稍侧头,露出一个几乎快看不到眼睛的笑容。她当然知道,可那时长子被幽禁在玄武城,长久不在他们身边,所以身边惟一的女儿被自己与李询用心庇护于太子宫。李见音注视着母亲,片刻便意识到了异样。妇人的笑不再是慈爱的,变成了一种如愿的释然,恍若终于等到何人,眼睛也望向某处不动。她立即去看。同时,妇人的手也已举起。看见门口迎着朝光而来的女子,裴姿容抬起对她来说已变得十分沉重的手臂,再竭力将手指往前伸出,想要去触碰,又或是还有何事未能放心。褚清思停在原地,停在门户外,只需一步就可迈入室内,然她没有再前进一步,只是隔着相对遥远的距离,就那么望着妇人。一个濒临死亡之人在冀望着自己的到来。这对她而言是莫大的压力。李见音环视四周一圈,明白阿娘有话要独自与女子谈,所以双手撑着旁边的卧榻努力站起,但跪坐的实在太久,两条腿从膝以下像被打烂,她只能用手扶腿,一瘸一瘸地往外走。行至途中,面朝着正前方的女子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