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自嘲一笑,看向离自己最远的人,也是她曾最信任、最不防患的人:“观音,长安郡公在何处。”刚从士卒那里得到消息的褚清思轻抬丝履,走过众人,去到卧榻前方:“他在用剑杀了褒王之后,便不见了。”女皇惊道:“褒王死了?”褚清思点头:“听说是一剑毙命。”据士卒所言,随同妻子平乐公主来到上阳宫居住的褒王武陵仪与崔如仪在甬道相遇,为向太子一方投诚,于是杀了武陵仪。女皇闻后,没有太多的哀戚之情,从卧榻起身,走到长席坐下,神情庄严,一副要问罪的姿态:“命人将他带来见吾。”李闻道往殿外瞥了眼。身穿硬甲的尉迟湛迅速领悟其意。崔如仪被带到殿内的时候,双手都是血,整个人也在因恐惧而发颤,看到女皇如见到神明,再次爬行到坐席旁,伸手去求庇佑:“陛下!陛下!”血也不可避免地将妇人的衣服给弄脏了。女皇未曾震怒,只是用很冷静的目光审视着这一切,将崔仲等人之前的言语重新转述了一遍:“听说你不止杀了汉寿王妃,还杀了褒王?”已经解释过的崔如仪哭诉:“臣杀汉寿王妃是为了陛下啊。”女皇笑:“那杀褒王呢?”崔如仪瞬间便哑口无言。女皇抬起手,如从前那样,宠爱地抚摸着男人的头,但双目之中却蕴含着一股令人看不清的情绪,随后看了一眼前方。崔如仪见妇人又做出这样爱抚的动作,以为自己得救,更加屈从地趴在妇人膝上。褚清思则截然不同,其神色凝重,呼吸也变慢。她已经知道女皇要做什么了。同时也知道女皇要她做什么。宇文劲等人见女皇心软,忧心此次宫变会变得毫无意义,顿时怒火四起,欲开口。被李闻道举手阻止。崔如仪继续哭诉时。褚清思已然转身,走到尉迟湛的身旁。崔如仪口中在说着那些取悦之词时。褚清思用受伤的右手握住尉迟湛腰间佩剑的剑柄。然后一把将其拔出。她手腕上的枷罗木珠互相碰撞,发出细微声响,却并非是来自佛宗的救赎之声。在崔如仪的哭声中,剑刃震荡的声音亦被掩盖。褚清思回到帝王身前,反手握剑,将剑柄面向帝王。君臣二人无言相视。女皇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长剑,五指渐渐收拢,抓着崔如仪,使其离开自己的膝上,再直接一剑刺入他的心脏,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至始至终神情都冷漠如初,彷佛曾经对这个人的宠爱与维护都不过是假的。她的余威是可以留他一命的。可是她开始厌倦了,为了活命居然敢杀自己的犹子,这个人已经完全失去自己的掌控,留下又有何用呢。何不一剑杀了,也算是对太子等人的让步,以保日后。在崔如仪惊恐的眼神中,妇人抽出剑,带出一泊血:“吾身边的恶人已除,诸公可满意了?”无人应答。女皇看向次子:“太子满意了吗?”太子照不敢回答,甚至是低头避开了母亲那令人恐惧的视线。崔仲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可他是李氏子弟,是太子询的手足,事情已到这种地步,只能继续拥护:“陛下身体不好,何不从此安心在上阳宫休养身体,将天下交由太子治理。”这是要妇人禅位。这也是宫变的目的。女皇用手轻轻拍打着凭几,脸上笑着,却没有说一句话。太子照心中惶惶,生出退缩之意:“若是陛下”崔仲急切抢话:“太子也是为陛下的身体而想,太子已丧父丧兄,如何能再承受丧母之痛,还有陛下父族的那些子弟,又怎能失去陛下,故臣等及太子恳请陛下保重身体。”褚清思拨着佛珠。崔仲在用武氏一族要挟。妇人活着的时候,的确无人敢动武氏。可是妇人需要面对的一件事是,她不可能永远活着。女皇又怎会听不出,她紧紧握着刚杀了崔如仪剑柄,权衡过后,将剑扔到地上,无奈笑叹:“吾是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如你们所愿吧。”褚清思随众人退出仙居殿。少顷,郭宫人步行而来。“陛下要见褚昭仪。”“若不能同归,我便改道而行。”……女皇端坐在坐秤之上,神色憔悴,华发横生,恍若瞬间就衰老很多,眼睛则一直望着案上那曾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玺绶不语。太子等人离开后,没有将从太初宫得到的玺绶带走,不知道是遗忘在此,还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毫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