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亦瑾能下地出去寻人,早就物是人非,山中哪里还有沈鸢的影子。若不是南烛当时也看见沈鸢,苏亦瑾只怕还会疑心是自己在做梦。“苏亦瑾……”谢清鹤低声喃喃,“只查到这些?”崔武不敢隐瞒,点头。沈大人怕东窗事发,连夜将山匪料理干净,府中知道此事的旧人也死的死,打发的打发。崔武能查到的不多。他垂首:“苏府的老管事也知晓此事,三年前他回老家养老,后来又遁入空门,听说如今云游四方,归期不定。我已经派人去寻,想来再过不久就有回信了。”黄鹂在笼中扑簌簌展翅,歪着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谢清鹤,少顷,又大着胆子去啄谢清鹤手上的扳指。谢清鹤不动声色皱起双眉。须臾,他摘下扳指,往笼中丢去。不小的一声动静在笼中乍然响起,黄鹂唬了一跳,扯着嗓子振翅。羽翎轻飘飘散落,掩住谢清鹤的扳指。他负手往回走:“苏亦瑾还在宫门口?”崔武亦步亦趋踩着谢清鹤的影子跟上:“约莫四更天时,被苏夫人劝回去了。”他斟酌,“殿下,皇后娘娘也派人来问过好几回了。”依理,沈鸢今日是要到坤宁宫听经的。谢清鹤转眸勾唇,轻描淡写丢下四字:“不必理会。”……草长莺飞,柳垂金丝。沈鸢是被耳边的呜咽声吵醒的。头晕目眩,入眼是层层笼着的青纱帐慢,鎏金钩子挽起的帐幔一角,露出松苓一张憔悴苍白的小脸。她轻声啜泣,一面抹泪,一面为沈鸢掖好被角。无意撞见沈鸢的一双弯弯笑眼,松苓吓了一跳,差点从脚凳摔下。她喜极而泣,一只手在眼睛揉了又揉。“真的是少夫人,不会是我在做梦罢?”扶着沈鸢坐起,松苓盯着沈鸢,看了又看。沈鸢哑然失笑,从松苓手中接过热茶漱口,她倚着迎枕:“不就睡了一觉吗,怎的吓成这样?”松苓捧来盥漱之物,伺候沈鸢更衣。“什么一觉?少夫人怕是不知,自己睡了两天两夜罢,若是今日还不醒,我真的得去菩萨那拜拜……”沈鸢起身的动作一僵,脚下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她一双眼睛睁圆,猛地望向园子。园中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沈鸢步履匆匆,手忙脚乱:“快、快替我更衣,我还得去坤宁宫听经。”松苓忙不迭握住沈鸢的手:“少夫人放心,已经让人去告假了。皇后娘娘对外说是少夫人来了小日子,不便往神前去。”又说自己和沈鸢相谈甚欢,想多留些时日。沈鸢刹住脚步,缓慢转首:“苏家那边……母亲和苏亦瑾,可有说什么?”松苓摇摇头,复粲然一笑:“不过公子托人送了纸鸢入宫。”她兴致勃勃取来,“少夫人瞧瞧,这不就是你先前做的美人鸢。”美人的锦裙本是坏了一角,如今又让苏亦瑾重新补上了。沈鸢难得展露笑颜,抬首望见廊下垂手侍立的宫人,眼中笑意敛去。她轻声:“这两日可有什么人来过没有?”松苓细细思忖:“除了我,也就只有虞老太医来过一回。”听见谢清鹤不曾过来,沈鸢眉眼舒展,无声松口气。大病未愈,沈鸢身子虚弱,由着松苓服侍自己喝下药膳。松苓温声细语:“少夫人可要出去走走?”“不了,你去寻些笔墨过来。”她想抄些经文,为自己、为沈殊,也为苏亦瑾祈福。不知不觉过去半日。日照西山,群鸟归林。沈鸢规规矩矩坐在书案后,一身藕合色宝相花纹彩绣妆花缎锦裙衬出孱弱清瘦的身影。雕红漆海棠花茶盘上供着一盏安神茶,白雾萦绕。沈鸢一手执笔,一笔一画抄得认真,倏尔有风从窗口灌入,烛光晃动。沈鸢掩唇,低咳两三声。正想着伸手捧过安神茶,猝不及防瞥见珐琅戳灯旁的黑影,沈鸢唬了一惊,半盏茶差点泼在佛经上。她忙收回手,慌乱不安。“殿下、殿下怎么过来了?”言毕,沈鸢后知后觉自己还未向谢清鹤行礼。她起身,倏尔又被谢清鹤按在椅子上。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指骨匀称,骨节分明。白净手背上青筋鼓动,筋脉清晰。沈鸢气息忽滞,胆战心惊坐在太师椅上,由着谢清鹤取走自己刚抄好的佛经。墨迹未干,空中隐隐有墨香浮动。谢清鹤明知故问:“在抄佛经?”“……嗯。”“给谁抄的?”落在自己脸上的黑眸沉沉如水,谢清鹤弯唇,随手将沈鸢抄好的经书丢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