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鹤面如冠玉,他那身长袍仍在身上,只是多了两道褶皱。沈鸢坐在漆木案几上,一双金缕鞋在空中晃动。五色丝绦半解,一端丝绦松松垮垮垂在半空。锦裙还穿在沈鸢身上,只是颜色不如往日光鲜,深浅不一。沈鸢无力依在谢清鹤肩上,双颊多出两片红云,任由谢清鹤服侍自己喝水。眼角瞥见谢清鹤修长的手指,沈鸢没来由红了脸,连着呛了好几声。谢清鹤明知故问:“怎么,是我伺候得不好?”沈鸢含嗔带怒瞪了谢清鹤一眼,气急攻心。“你是故意的。”她抬脚踢了踢谢清鹤。可惜沈鸢力气小,自以为雄赳赳气昂昂踢了人一脚,其实半点力道也无,像狸奴软绵绵的爪子。谢清鹤眸色平静,拽住沈鸢的脚踝:“故意什么?”捏着沈鸢的手指灼热,如烈焰滚过。沈鸢试探抽回自己的脚腕,没抽动。她气恼剜着谢清鹤,贝齿咬住下唇。“你就是故意的。”落在地上的锦匣被谢清鹤捡起,手指用力,那一方小小的铜锁应声碎开。沈鸢夺回锦匣,不满瞪了谢清鹤两眼。匣中铺着红袱,红袱裹着一支细长的药瓶。瓶身通体如玉,上面一点瑕疵也没有。谢清鹤垂首敛眸,好奇:“这是……药?”沈鸢猛地扬起双眼,诧异:“你不知道?”谢清鹤眉角微扬:“我为何会知道?”沈鸢撇撇嘴,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早让人打探清楚了。”沈鸢去醉仙阁的事不难查清,只要谢清鹤有心,立刻会有人告诉他沈鸢为何会去醉仙阁。谢清鹤坦然:“不是不喜欢我找人跟你?”他半眯起眼睛,一字一顿,“沈鸢,你不信我。”沈鸢目光闪躲。察觉到握着自己脚腕的力道加重,沈鸢倒吸一口冷气。她愤愤不平瞪向谢清鹤:“不信你又如何?”沈鸢抿唇,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那还不是怪你作恶多端。”若不是谢清鹤前科累累,她也不会质疑谢清鹤。谢清鹤唇角忽的多出一点笑意。沈鸢心口发麻,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她一点点往后退去:“你、你笑什么?”怪瘆人的。谢清鹤脸色如常:“倒还成我的错了?”沈鸢心虚点头:“自然是你的错。”瞥见匣中的药膏,沈鸢突然生出五六分底气和胆量,似如虎添翼。“我去醉仙阁是为了给你求药,你不但不领情,竟然还冤枉我。”沈鸢一张小嘴巴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在谢清鹤眼前这样侃侃而谈了。好像上一次,还是在乡下那会。后来她和谢清鹤见面越来越多,话却一次比一次少。他们之间争执更多,和平相处的机会甚少,几乎不曾心平气和说过话。如今日沈鸢这样直抒己见,更是闻所未闻。谢清鹤眼中的笑意渐深,不痛不痒丢出四个字:“是我错了。”沈鸢嘀嘀咕咕:“自然是你错了。”毕竟这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药呢。谢清鹤揉着沈鸢的脚腕:“做错事,当是要赔礼道歉的。”沈鸢不明所以点头:“那当然。”迎着谢清鹤那一双黑沉眸子,沈鸢心口骤紧。烛光摇曳,悄无声息淌落在沈鸢手边。她缓缓往后挪开半步,嗓音带颤。“你你你……你想做什么?”谢清鹤低低笑了两声,好心道:“你想我怎么赔礼道歉?”沈鸢眼皮颤动。贴着自己脚腕的指腹带着明显的温热,似要将沈鸢烧灼。喉咙溢出轻轻的一声闷哼,沈鸢面红耳赤,磕磕绊绊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不、不用了。”手指在空中抓了又抓,沈鸢不由自主抓住眼前那一抹垂落的衣袂。“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趁谢清鹤不备,沈鸢一溜烟从漆木案几上跳下,差点崴伤脚。金缕鞋无声坠落在地。沈鸢顾不得捡起,赤足踩在地上,慌不择路朝外跑去。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双脚离地,沈鸢整个人被谢清鹤抗在肩上,一头蓬松乌发垂落在一旁。她手指紧握成拳,如雨珠砸落在谢清鹤肩上。“哪有你这样赔礼的,谢清鹤,你放我下来!我……”后背撞上柔软的锦衾,沈鸢陷入贵妃榻中。青纱帐幔垂落,挡住了屋内明黄的光影。沈鸢双眼逐渐迷离,素手紧紧攥住锦衾,染着蔻丹的指甲在光中泛着浅淡的光影。半晌。屏风后传来谢清鹤净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