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堂被他的逻辑绕进去,想反驳没找到话。
这时,外面的一阵风从打开的玻璃门吹进餐厅,他抱紧了胳膊,忘记了原先的话题,忙着请求女仆再把壁炉的火烧得大一些。
壁炉的木材发出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宅邸真正的主人沉默着,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他面前的茶杯没有再往上飘散热气。
和他一同坐在餐桌上的两个人能轻松地展开对话,他却没办法加入进去。
男人握住茶杯的把手,想喝一口杯中的红茶,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一拿起茶杯,里面的茶水就溅到了他的手指上。
男人拿着茶杯的手在颤抖。
发现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颤抖的手,他放下茶杯,脸上表现地若无其事,心脏怦怦直跳。
他清楚眼前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此番前来的目的,恐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他的确策划了一起对森鸥外的暗杀,这在港口黑手党里是死罪,可是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港口黑手党背地里对森鸥外坐上首领位置不满的人不止他一个,首领更替的事没办法改变,他们表面上接受了这个结果,实际无法认同坐在首领位置上的人。
男人是前代首领时期掌握了权力的人,一直支持着前代首领。不管是前期聪慧英明,带领港口黑手党扩大版图的前代首领,还是后期因为年龄的增加和身体上的病痛躺在床上,变得敏感而残暴的前代首领,他都一直支持着。
港口黑手党能有今天的规模,全部都是前任首领的功劳,他坚信着。
男人不是不能接受前任首领以外的人接手港口黑手党,他也没有觊觎那个位置的心思。自己和前任首领差得远了,不足以支撑起港口黑手党前行,他都知道。
他只是单纯不相信前任首领会把位置交到森鸥外手中。
男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了浴袍的下摆。
森鸥外是什么人?
从第一次在前任首领身边看到他时,就感觉是无法信任的人。
他顶着私人医生的身份,接近病重的前任首领,占据了首领身边最近的位置,把他们这些下属挤到一边。
前任首领死去的那一天,现场只有森鸥外和一名少年。
他们两个说出了相同的话。
(前任首领因病去世,死前留下遗言,由森鸥外继承首领的位置。)
森鸥外不值得信任,少年说出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
男人才不管名叫太宰治的少年和港口黑手党有多少纠葛,以前还在前任首领身边待过一段时间。
他想杀了森鸥外,他一定要杀了森鸥外。
但是至今为止,包括他在内的前代派对森鸥外的暗杀都失败了。
他会迎来和其他人相同的结局吗?
男人不甘心。
外面很安静,安静到听不见鸟叫,反而不寻常。
这两个人进来时没有下人通报,安排在宅邸的守卫可能都已经死了。
就算那些人没有死,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背叛到森鸥外手下的兰堂在这里,他们也派不上用场。
悬挂在他头顶的剑是时候落下了吧。
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能够活下去的方法。
思绪乱成一团,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餐桌主位上的金发少年。
一名黑西装的mafia从客厅走来,敲了敲餐厅打开的门,走到兰堂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
兰堂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身上的气势和刚才判若两人。
“松井先生,沉默解决不了问题,”他的话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对首领下手的那一刻,你应该猜到会有今天,还有什么遗言吗?”
男人无视了兰堂温柔却冰冷的声音。
他只是看着佐野万次郎。
能够活下去的方法,只有抓住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能让他相信自己。
自己一定有办法活下去。
佐野万次郎专心吃着松饼,头也不抬,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mikey君,我是为了你好啊,森鸥外死掉的话,对你更有好处。”
男人双眼紧紧盯着佐野万次郎的脸,颤抖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开口说道:“如果是你,肯定能理解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