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了不起!”
小泥涨红了脸,见珠珠身後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站了好大一片人,跺着脚往白胡子老头的方向看去。
老头摸了摸胡子,道:
“功课好的确了不起,但是你们要记住——”
小泥不等先生把“但是”後面的话说完,一头扎开孩子们围起来的人墙,两步到屋子最角落的那张案桌旁边,大喊:
“周梨功课比你更好!她每次考倒数第一都是故意的!”
四下又安静了,周梨懵懵然转过头来,看所有人都望着自己。
“你等着吧!她这次就要考过你和赵大虎,看你们还有什麽话好讲!”
珠珠瞪着眼,居然没再接着大喊,鼻子里哼了一声,将身边的人一扒拉,撞过小泥的肩膀往自己的案桌旁走,小声嘀咕着:
“吹牛。”
“才不是吹牛!周梨就是天下——”
周梨迅捷捂住女孩的嘴,将後半句话湮下去,小泥在她怀中挥着双臂,闷闷哼哼地朝珠珠远去的方向蹬腿。
“好了好了,”白胡子老头咳嗽一声,戒尺又往案桌上拍了两次,摇头晃脑道:“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夏楚二物,收其威——”
“先生,今日考什麽?”珠珠打断他,说话时转头向周梨看了一眼。
周梨手指敲着案桌,桌上一个深深刻进去的“早”字。
“翻开《纲目论》第十二章书,以小篆将文论一字不漏的摘下,今日考书体。”
“先生!这不作数,书体怎麽能算考试?”
“平日早让你们多习墨法,圣贤有云——”
“不作数!”珠珠又向周梨瞥一眼,道:“书体文章只能算附题,认真写上几个时辰,墨法总是能好看的。”
“乔珠珠,不要以为老夫和山南郡守有私交,就能容你几场胡闹。”
“本来就不该作数,学堂里的事,先生为什麽要把我爹爹的私交请出来?”
白胡子老头眼睛一瞪,又重重咳了一声,无奈叹道:
“好吧,那就以《纲目论》第十二章最後一句话为题,半个时辰为限。”
窗外公鸡高声长鸣,周梨转头,满地青荫的翠色里几个妇人挽着腰间的木盆向溪地去,男人们背着木杆长枪从马背上跃下,将手里的斑鸠高高举起,满脸荣光。
春日好景,这样的景致如果不就着睡一觉,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周梨瞥了一眼窗扇边上被春风胡乱翻开的书册,满面的“之乎者也”更让人困意十足,不禁缓缓伏身在案桌上,像个没骨头的泥鳅,打了个哈欠。
正要眯眼睡去,风声止息。
《纲目论》第十二章的书面安静停在一束翠金色的阳光下。
想起今日考题,周梨眼神飘挪至书面最後一句话,沉沉眨眼,竟然又直身坐起。
什麽天下第一文识卓越,那都是用来骗小泥的玩笑话。通读这些册本数月,她对书上的什麽大义仁德依旧是一知半解,起初几次考学也不是没有撩下豪言壮语,说自己天资聪颖,要赢过这些半丁点儿大的小屁孩简直是轻而易举。
而後抢了那个光头男孩的位置,稳坐倒数第一小半年。
周梨泄了气,每次考学倚着窗台焉了吧唧地睡个大头觉,先生对她要求不高,睡觉这种事情也就由得她去。
一来二去地,开春之後的数次考学,她便被纵容地连笔也不提。
周梨愣愣地盯着书册上卷页的最後一句话,一阵风动,要把书面再翻过一张。
她伸手将书册压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提笔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