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漠北带着那麽多人闯进上京城,就是为了把他接回去?”一身黑衣裳的女孩瞪着眼,说不出是惊诧还是嫌弃。
“哎呀,都说了是顺路的嘛,”穿青色衣裳的女孩抱着男孩的手臂,吐了吐舌头,说:
“阿耶律说帐篷外的牛羊越来越少,再不趁着良机来你们这儿抢点东西,我们就要饿死了,我还没想好呢,阿那错就偷了我的大印送给阿耶律,反正怎麽都要来的,接当当回去是顺手的事儿。”
周梨扫了两眼叮叮和当当紧牵的双手,一点儿不掩饰脸上的鄙弃。
“你还不是一样,千里迢迢从山沟沟里回来,不也是为了救七王爷?”陈叮叮忍不住揶揄她一句,等周梨从袖子口折出匕首,作势就要往她胸口上扎,陈叮叮赶忙扯着陈当当的手臂,飞快跑开:
“还以为我不知道麽?别拿庄子里的伸缩小刀来吓唬我!”
“你们去哪里?”眼看陈叮叮和陈当当在夜色中飞一般地跑远,周梨忍不住喊着问。
“江湖路远!”陈叮叮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後会有期。”马夫听见黑衣裳的女孩笑了笑。
月光如水,有别于皇城内的一派兵荒马乱,皇城外却是处处寂静,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灯烛也没点一盏,只有马车下吊着的小灯笼一晃一晃的。
周梨从怀中摸出三两银子,交到马夫手心,说了声多谢。
匕首撬开石棺短缝,周梨使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棺盖推开,一晃眼,就看到季长桥面无血色地躺在里面,双颊像披了霜,嘴唇却是血红色的。
周梨吓了一跳,赶忙轻轻拍了两下季长桥的脸,见什麽反应也没有,更是心中一急,扶着棺椁就侧身往里探,将耳朵贴在他的鼻尖上。
等她在从棺椁里直身起来,脸色已是不太好看。
“还躺着做什麽!留你在这里睡一晚上好了!”
季长桥从石棺里睁开一条眼缝,见周梨脸上笑意全无,忙扶着棺椁从里面爬出来,向她解释道:
“我在封棺的时候听见守卫说嬷嬷给我画了尸妆,看起来比鬼还要吓人,实在不想你看见我这副样子。”
周梨忍不住噗嗤一口笑出声,又听见季长桥问:
“真的很吓人?”
“比象姑馆的头牌小唱还要好看。”周梨哈哈大笑两声,从袖口中摸出一纸短笺,问:“你怎麽知道我一定会来?”
季长桥用袖子使劲抹了抹脸上的脂粉,摇摇头,随口道:“我只是有些想你,并没有想过你一定会回来。”
周梨一愣,又问:“你用我的鸽子送来这纸信笺,难道不是为了求救吗?”
“我只是想见你。”
周梨听见季长桥这样说,再将信笺摊开,上面写着——事急,速回。
“那你看见我用匕首扎你,也一躲不躲……”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季长桥笑了笑,一双眼睛看她,问:“我脸上擦干净了没有?”
周梨呆呆地点头,见季长桥侧脸还留着一点惨白的粉色,伸手过去帮他轻轻擦了擦。
两人并肩朝巷子另一头走,影子靠得很近,周梨的右手总是时不时地碰到季长桥的左手,走了好一阵,月光柔柔地从头顶罩到他们的脚尖,谁也没有说话。
临到巷子口,周梨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往後望。
“看什麽?”季长桥问。
她依稀能看到两个女孩挽着手在玉阶坊前等红豆糕,削瘦清冽的女人推着木轮椅经过,椅子上的男人嘴角微微地笑,後面是两个并肩的大男孩,一个面如铁色,冷冰冰地走在左侧,另一个身着锦服,背手走在右边。
巷子里一片寂静,屋檐上落着长尾黑燕,长沟中是粼粼清水,天际中一轮弯月安静地挂着。
有一些东西没了,有一些东西还是在的。
她转头回来,牵起季长桥的手向前,摇摇脑袋,笑着说:“没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