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不要带走我娘亲!”怀中的孩童突然放声大哭,稚嫩的嗓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你这个坏人!你欺负我娘亲!”幼娘吓得浑身发抖,手掌慌忙捂住孩童的嘴:“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孩子还小不懂事!”“娘亲,我不要和你分开!爹爹,爹爹救命!”孩童挣扎着伸出小手,只抓住母亲一缕断发。幼娘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出声,唯有肩头剧烈颤抖。“够了,三哥!”程忠季推开拖拽幼娘的金吾卫,将浑身发抖的母子护在身后:“我随你入金吾营牢房,你要问什么尽管问我就是!”“呵,程忠季你还真长本事了。”刀锋挑起程忠季下颌,寒光映着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你可知妨碍金吾卫办事,按律我可当场将你斩杀。”“三哥!”程朝上前死死攥住兄长握刀的手臂:“孩子还小离不开娘亲,要不我和她一起去。”“胡闹!你们还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长安!天子辇舆之地!”程忠叔甩脱她的手,怒不可遏:“眼下横尸遍野,刺客公然犯禁,你们还当是在后院唱大戏呢!”“可是”她还欲争辩,被兄长暴喝打断:“闭嘴!”“显山!将她们所有人都带去丢进金吾营牢房里!”金吾卫令牌撞在甲胄上发出冷硬声响,铁靴重重碾过满地兵刃离去。金吾卫古显山搀扶起险些跌倒的程朝:“郡主殿下,将军一时气话您别往心里去。属下护送您和程四公子回府。”“显山,你一直跟着三哥,你最了解他了。”程朝抬眸看向古显山:“烦请你告知我,三哥最近在朝廷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无事,还请郡主殿下放心。”古显山神色平静,抬手捻去她裙摆的草碎。无事?不,四哥有事瞒着她,三哥也是。无奈此时追问定是并无结果,沉默片刻后,程朝轻轻叹了口气。恩不是情马车碾过石板路,车轮吱呀前行。程忠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车厢里愈发显得憔悴,程朝盯着他怀中微微凸起的账本轮廓,话到嘴边又咽下。直到马车停在程府角门前,她才低声开口:“四哥,那账本”“先回房。”程忠季打断她的话,掀开帘子的手有些颤抖。二人心里都清楚,刚刚三哥发的那通火不是对着她们。程府内一片寂静,唯有守夜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程朝刚踏入自己的院子,就见阿秋慌慌张张跑来:“郡主!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得知您和程四公子遇刺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会儿还在祠堂跪着祷告呢”阿娘不是这样的性子祠堂里,烛火摇曳,这位程府主母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回:“跪下。”“阿娘,你都知道了是吗”程朝乖乖跪下,她望着阿娘僵硬的侧脸,喉间泛起苦涩。“你还知家中有阿爹阿娘?!”应琼华转首,凤目圆睁怒绽寒霜:“天子辇毂之下血染街巷,今夜消息传入宫闱,陛下龙颜震怒!”“程家累世忠烈,岂容尔等这般恣意妄为!”程朝咬了咬唇正欲开口,听见祠堂外传来脚步声。程忠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本沾满血迹的账本:“阿娘息怒,此事皆因孩儿而起,与阿阳无”“竖子住口!”应琼华抄起案上军棍霍然起身:“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忠叔方才派人来说陛下已下明诏彻查!你们且看明日金吾卫踏破程府门槛!”她剧烈喘息着,华发凌乱间,程朝惊觉母亲挺拔的脊背不知何时染上了年岁。“若还有藏掖,趁早吐个干净!”应琼华声音低沉而冰冷:“将物事呈予忠叔转奏天听,或能为程家留条生路。”程忠季攥紧账本:“阿娘,这账本”“程忠季你是要将程氏满门推入万劫不复才肯罢休是吗?!”应琼华高举军棍,杖影在触及程忠季头顶时骤然凝滞,垂眸见程朝双手死死攥住棍身。“阿娘岂不知你们怀揣赤子之心,欲斩尽人间不平事?”应琼华松开紧握的军棍,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她望向祠堂梁上褪色的家训匾额,烛火在眼中碎成点点星光:“可这世道并非墨斗弹线般分明。朝堂之上,党羽勾连如藤蔓盘根,陛下行事亦需审时度势。你们以为挥剑斩棘便能拨云见日,实则不过是在雷池边缘踏沙而行。”有时候,暂时的隐忍才是最大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