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他扶住胸口:“儿儿突感不适,先告退了。”不等母亲回应,他跌跌撞撞冲进庭院,背后传来母亲的嗔怪与大嫂压抑的咳声,程忠仲靠着廊柱缓缓滑坐下去。“二哥,你怎么了?”程朝提着裙摆疾步跑来,她在程忠仲面前蹲下手触到他冰凉的手臂时,忍不住一颤。怎么抖的这么厉害。嗬!嗬!程忠仲猛地抬头,撞进满是担忧的眼眸。他下意识地想要扯出微笑,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我没事。”程忠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膝盖软得像一摊烂泥,整个人又重重跌坐回去。“二哥,我扶你起来。”程朝环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往上拽,透过衣料传来的热度无法驱散程忠仲周身的寒意。嗬!嗬!程忠仲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也开始打战。他闭上眼想要将那些可怕的画面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可大哥倒下的模样,大嫂染血的帕子,满室仕女图的诡异笑容不断涌来。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透了里衣。“二哥,你怎么了?”程朝摇晃着他的肩膀。“无事,阿阳你别怕。”程忠仲这才如梦初醒,慌乱地推开妹妹的手勉力撑起身子。“别怕。”双腿依然发软,只能靠着廊柱勉强站立,衣袍上沾满了灰尘,发丝凌乱地垂落额前,狼狈至极。“我不过是有些累了。”他去理凌乱的衣襟,手指不受控地发抖怎么也系不好散开的衣带。“仲儿。”程忠仲浑身僵硬缓缓抬起头,程朝背后是阿爹程天云。与他的目光相撞的瞬间,连颤抖都停了一瞬。阿爹程忠仲别开脸:“阿爹,我没事。”程天云沉默不语,缓步上前。他的目光扫过程忠仲发抖的指尖,平静道:“记住,你是程家二郎。有些事,该放下便放下。”放下,他也想放下。“仲儿,随为父来书房。”书房的檀木案几上,那些被撕碎的宣纸早已被重新拼好,用镇纸压得平平整整,墨迹未干的狂草在烛光下扭曲如蛇,与一旁工整的佛经形成刺目对比。程天云背手而立,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这些经文誊抄十遍。”“是。”程忠仲盯着狼毫笔架,喉间泛起铁锈味。昨夜攥着碎瓷片划开掌心的刺痛感突然涌上来,他恍惚看见宣纸上的墨痕化作大哥喉间喷涌的鲜血。“”颤抖着拿起毛笔,蘸墨时却将整锭朱砂打翻在地,暗红的粉末溅在佛经上像极了战场上未干的血迹。程天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静下心。”“是。”程忠仲咬着牙落笔,第一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笔尖在最后一捺处洇开大片墨团。“”笔狠狠摔在砚台里,他亲手将好不容易复原的字迹撕成更细碎的残片。“为什么!”他嘶吼着,声音破碎得不成人形:“写这些就能换回大哥吗?就能让大嫂重见光明吗?就能让他们活过来吗!”程天云猛然转身,只看见儿子踉跄着撞开门扉。嗬!嗬!程忠仲跌跌撞撞冲出书房,胸腔里翻涌的剧痛几乎将他撕裂。“阿阳”程朝立在庭院中央的老榕树下,眼前与记忆中那个跟着大哥学剑的少女渐渐重叠。“二哥!”她快步上前,还未伸手程忠仲已经扑进她怀里,双臂死死箍住她的肩膀,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阿阳阿阳程忠仲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程朝的肩头。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没事了,没事了……”程朝紧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儿时他安慰摔倒的自己那样。“那场仗……”程忠仲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可怕:“我们中了埋伏,遍野都是尸体……大哥……”肩头一片湿热,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二哥。记忆里,他总是沉稳坚毅,是程家的骄傲,是战场上的少年将军。可此刻,在她怀里颤抖的人像个无助的孩童。“阿阳,是大哥把我护在身下。”程忠仲压抑着哭腔:“弯刀刺穿他的身体,血……血全溅在我脸上。他明明那么疼还在笑,说要我活着……”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大哥最后释怀的笑容,亲兵们用血肉之躯筑起的防线,自己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绝望。每一幕都像利刃,在他心口剜出深深的伤口。“我踩着他们的尸体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