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奉命来接应可能捅了篓子的陵酒宴,后来听说龙娶莹也陷在里面,硬是在这荒郊野外蹲了四天四夜,眼睛都熬红了。
看见两个血葫芦似的家伙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出来,他立刻带人迎上去,一阵砍杀打退追得最近的几个董府护卫,把他们捞上马背,一路不敢停歇,朝着王城方向狂奔。
“你可真行!”马背上,鹿祁君看着龙娶莹那裹着破布、依旧渗血、明显少了手指头的左手,少年张扬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后怕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
龙娶莹失血过多,加上颠簸,疼得直抽冷气,居然还有心思逗他“小事……想看看战利品不?”说着还把那只残手故意往他眼前晃了晃。
鹿祁君被她这混不吝的劲儿气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俊脸涨红“你他妈还有完没完?”手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缰绳,将她护得更稳些,朝着王城方向,催马疾驰。
宾都那摊烂账总算被龙娶莹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糊弄过去了。
她丢了两根手指,换董仲甫一条老命,在她看来,这买卖不算太亏,至少没赔本。
至于后续怎么擦屁股,稳定局势,那是骆方舟该头疼的事。
她趴在王城别苑那柔软了许多的床铺上,断指和身上其他暗伤疼得她龇牙咧嘴,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关于朝廷动向的零星消息。
骆方舟处理得那叫一个快准狠,雷厉风行。
董仲甫直接被定性为“天怒人怨,被义士所杀”。
朝廷上下跟着掉了几滴假惺惺的眼泪,转头就开始轰轰烈烈地清查“董党余孽”,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些都在龙娶莹意料之中。让她差点笑出声、扯到伤口又疼得直抽气的,是接下来的骚操作。
骆方舟居然下旨,要封陵酒宴那个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或者说被家族刻意“遗忘”了的大哥当“广誉王”!
龙娶莹一听就乐了,心里直接骂开了骆方舟,你是真他娘的损啊!杀人诛心,你是玩明白了!
她可太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了。
陵酒宴她爹,那个在宾都关键时刻把她龙娶莹卖出去顶缸的老狐狸,他大儿子当年打仗时因为刚愎自用、决策失误,导致一座城池被屠,十万人命丧黄泉,人后来就“失踪”了(是死是活只有天知道)。
这事儿他们家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翻旧账,影响仕途。
现在好了,骆方舟直接一道圣旨,等于把这陈年脓疮给当众捅开了,还往上撒了把盐。
你不是藏着掖着吗?朕偏要给你这“英年早逝”(或者说罪孽深重)的儿子封王,看你这戏还怎么往下唱!
不接?那就是抗旨不尊,藐视皇恩,正好有理由收拾你,把你全家都端了。
接?你儿子人呢?找不出来?那就让你女儿陵酒宴,女扮男装,顶着她哥的名字,来当这个王爷!把你们全家都架在这火堆上烤!
龙娶莹几乎能想象出陵酒宴她爹接旨时那张老脸,肯定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这老小子想明哲保身,结果被他想拼命效忠的皇帝反手将了一军,把全家都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
该,龙娶莹心里无比痛快。
让你爹出卖我!
现在好了,你的宝贝女儿成了朝廷钦犯(名义上是杀董贼的“义士”)加欺君之犯(女扮男装),这“广誉王”的帽子,戴着可比千斤枷锁还沉,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家的污点和皇帝的“恩典”。
果然,没多久消息就传开了。
陵酒宴到底还是“认”下了这个王位,换上了男装,束起了胸,成了本朝开天辟地头一号女王爷,只是那眉宇间的郁色,怕是再也化不开了。
龙娶莹嗤笑一声,扯动了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她都能猜到骆方舟在金銮殿上,是怎么轻飘飘地、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对着陵酒宴她爹说的
“爱卿,令郎……哦不,如今该叫广誉王了,真是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啊。往后,可要好好为朝廷效力,莫要辜负朕……与天下百姓的期望。”
这话听着是勉励和器重,实则是赤裸裸的警告你女儿,还有你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朕的手心里。
这“义士”的名头是朕赏的,随时也能变成催命符。
给朕安分点!
龙娶莹觉得,骆方舟这人吧,手段是阴损毒辣了点,但有时候,看着他这么阴损地对付别人,尤其是对付过自己、背信弃义的人,还挺……解气的。
她看着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左手,心想陵酒宴啊陵酒宴,你以为你当的是风光无限的王爷?
在骆方舟眼里,你不过是他牵制你爹、顺便敲打所有不安分臣子的一颗棋子。
你这王爷当得,怕是比我这阶下囚也舒服不到哪儿去,甚至更憋屈。
这潭水,被骆方舟这么看似随意、实则狠辣地一搅和,是越来越浑,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她龙娶莹,虽然丢了手指,却似乎……在这浑水里,又勉强站稳了脚跟?
至少,暂时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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