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队伍,气氛远比上山时沉重。
虽然每一步都踩在熟悉的的山石上,却都带着对即将告别未知的恐惧和对李半车独自留守的担忧。
王老汉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仔细包裹、沉甸甸的陶罐,那是他爹的骨灰。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稀世珍宝,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脚下,生怕一个趔趄摔碎了这最后的念想和归乡的希望。
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跟罐子里的父亲低语。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家小。
这坛骨灰,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而李寡婦一手紧紧攥着儿子枯瘦的小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身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孩子似乎被母亲紧张的情绪感染,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只是紧紧依偎着母亲。
李寡婦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队伍最前面扛着白面袋的牛大亨和何铁柱,又迅速收回,充满了不安。
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山下…真能容下他们这对孤儿寡母吗?会不会被当成累赘?
在山里虽然吃得少,但是最起码还有的吃。
当年那铁柱的媳妇可是因为没饭吃都上了山了。。
牛大亨走在最前面,步履沉重,但压在他心头的石头更重。
李半车把命押上了,他信半车哥,可…那东家真能像说的那样?
他们这些山里钻出来的野人,一身破烂,满手老茧,连怎么写自己的名都快忘干净了。
除了打猎下套啥也不会,平时也就会个好勇斗狠,跟野物拼拼命了,下了山能干啥?
会不会被嫌弃?被当成牲口使唤?
他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复杂,既有对山下好日子的向往,又有对自身价值的深深疑虑。
三木头则显得机警许多,平时下套一流的他走在队伍侧翼,眼神像山猫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遇到的零星路人。
他注意到,当他们这支衣衫褴褛、用兽皮和破布勉强蔽体、散发着山林气息的队伍出现在山脚小路上时,那些原本在田间劳作或路上行走的农人、小贩,纷纷像见了瘟神一样。
见到他们,便远远地就皱起了眉头,或加快脚步避开,或干脆绕道而行。
那些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嫌弃和疏离。
在这些正常的百姓眼里,山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相识麻家父子那样的山民写作山民,读作山匪。
有些时候山上打不到猎了,他们也会选择下山进村打现成的猎。
这种无声的排斥,像针一样扎在三木头和所有山民的心上,让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而山民这种脱离了大集体的人,一旦养成了刻板印象,就很难被人接受。
要不老白头鹰他家的内阁们怎么到现在还风评被害呢。
“看…看什么看!”
牛大亨被一个农妇嫌恶的眼神激怒了,忍不住冲着她低声吼了一句,
随后,换来的便是对方更快的逃离,以及一句匆匆扔下的“快跑有山匪”。
这让他更加烦躁。
他们是山民,不是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