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大郎接受开战以来最大考验的同时,张行也遭遇到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官军冲击,但他却显得有些麻木。
当然,也可能是冷静,是镇定自若,还可能是被吓傻了。
而无论如何,仔细看去,张行其实就是稳稳的坐在马扎上,扶着惊龙剑,释放着真气,维系着这个明显成型的真气大阵而已。
迄今为止,没有人杀到他跟前。
官军目前为止三小一大四次进攻,包括一次明显的夹攻,都在周围亲卫和帮内精英的绞杀下无疾而终。
贾务根在更北面,但也是距离最近的一处地方,早已经意识到了,这应该就是史书里、小说里、诗词里说过无数次的那种军阵,所谓修行者的真气大阵配合精悍士卒构筑的强力军阵!
真正的军阵!
理论上,当然可以靠着多次攻击,来耗掉担当阵眼的凝丹以上高手的真气储备,然后便可从容进攻……很多战例都是如此。
但短时间内想要破掉,需要的是凝丹高手亲自带队,以阵冲阵。
一念至此,贾务根立即唤来亲卫:“去对面樊将军旗下,告诉他,贼人是正经的真气军阵,应该有凝丹以上高手坐镇,很可能就是屠龙刀张三亲自在此;然后再告诉他,樊二将军和樊四小姐已经知道这边情形,都在焦躁,等他吩咐……如有吩咐,趁着贼军后援尚未汇合,赶紧说来。”
亲卫得令,立即动身,远远绕过前方的红底“黜”字旗,准备去见樊虎——诚如张青特所言,张行区区几百人,虽是当道,却远远不足以遮蔽道路,完成全面包抄。
而雨水中,贾务根在马上借着高度优势目送自己亲卫过去,然后顺势远远去望整个战场,他目光飘忽,似乎是想寻找些什么,但似乎又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不大可能找得到。
所以,只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看向了战场西侧——彼处,一个跟自己头顶旗帜类似的贾字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旗帜后方是足足千余人的部众。
贼人绕后的第二波援军到了,而且已经跟己方开始了激烈交战,以图与官道正中的那个大阵汇合。
“要之前撤回的四千败兵吗?”黜龙军军寨前的将台上,身上已经湿透的魏玄定看了眼已经从水泽小道出的单通海,然后勉力朝来人询问。“他们还能战吗?前方损失了多少人?牛头领和尚头领怎么样了?”
那信使摇头不断:“都不清楚,总之,这是我家大头领的军令,还请后方兵!”
“原计划里有这说法吗?”魏玄定满头大汗,然后去看周围人。
周围人,包括李枢全都沉默不语。
信使不再犹豫,直接一拱手,然后仓促离去,径直往后方军寨而去。
与此同时,前方喊杀声忽然再度加紧,让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惊疑与不安之中。
片刻后,徐世英看着在短时间内迅推进了四层简单工事的“张”字大旗,直接握紧了刀把,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面旗下那个下马突击的白胡子将军了,双方只剩下三层简单的工事。
当然,对方也看到他了。
“是龙是蛇,就看这一回了。”
一个念头转过,原本想吼,想叫的徐世英莫名冷静了下来,干脆直接坐在了土垒上,上半身却挺得笔直——来吧!
ps:大家晚安。
第七十四章列阵行(1o)
雨中,白有思和司马正停在了历山的半山腰上,一人持剑一人持矛,各自压住了一棵大树,以作稍歇与对峙,两棵树微微摇晃,落下许多水滴。
即便是成丹高手,也没法在极高的空中稳妥悬停,那是宗师或者大宗师的特权,而且因为宗师和大宗师的稀缺,也无人知道他们在空中的恣意到底有没有“塔”的辅助……想想也是,如果这个事情这么简单,也就没有登天门的说法了。
事实上,这两位战场上的最顶尖高手、年轻一代最出色的才俊、东都的故旧,可能还是西都时期的亲眷小,早已经没了半点高手姿态。连续一下午不顾一切的高强度对抗,使得他们早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偏偏又不敢轻易撤下护体真气。
“我算是知道了。”
下方喊杀声再度如浪潮一般卷起,正是张须果动了中央突进,面上全是汗水的司马正瞥了一眼后,朝对面干笑一声。“为什么史书上和小说里常常有凝丹、成丹高手被一杆铁枪捅死了……没了真气,咱们未必有寻常士卒来的稳当……我该学你穿一套甲胄的。”
白有思没有回应这句话,因为她心知肚明,对方和自己一样,虽然狼狈,却都还撑得下去。倒是之前打了几个照面的雄伯南与张长恭似乎真有些危险了……那两个人是真的在拼命,他们已经连续缠斗了数日,今日也是一早就开启了对抗,到了眼下,各自极具归属感的政治军事集团全都在拼命,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加剧对抗,寻求胜负,以改变战局。
相对而言,司马正和自己虽然没有放水,但因为交战的晚,各自心知肚明,晓得很难在战事结束前解决对方,反而都存了简单的兑子心理。
这一点,谁也没法否认。
“你看!”
白有思忽然开口。“下面的两军像不像是在两个人在泥水中打滚摔跤?”
司马正怔了一下,然后立即点了下头:“两军都是草创,一年前都还是东境的农人、豪强,又实力相当,不打滚又如何?你难道还指望看到什么摧枯拉朽,什么铠甲如林,军阵如盘,什么骑兵冲锋,大军堂皇对撞,一刻钟后便雪崩山摧?”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有思摇头以对。“我是在想,为什么会是草创之军?为什么会是一年前都还是农人的寻常百姓来打这一仗?”
司马正心中微动。
“这一仗,分明能定东境十数郡之归属;而东境之归属,足以开天下之变;天下大变,则足以出真龙、裂山海。”白有思继续来言。“可是这种仗,两边的士卒却只是济水上游的农人与济水下游的农人,两边的将领,也只是济水上游的豪强与下游的豪强……那些高门世族,那些强人贵种,那些所谓英雄豪杰,都在哪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马正正色来问,心中却同样不解和激荡起来,他其实也隐约想问这个问题,只是有些模糊,反而是白有思先替他说了出来。“还是说是张行与你说了些什么道理?”
“不是张行,是圣人南走江都后,我这一路行来所见所思的结果。”白有思看着对方,神情复杂。“我以为天下大变,那些大人物都该出来力挽狂澜,但除了曹中丞那种不得已之人站出外,其余各位却一个比一个矜持,一个比一个老谋深算,总想躲在后面做偷果子的那个,总是担心自己为他人阶梯,甚至更早的,那位圣人将天下视为儿戏,转身逃到江都,不也一样类似?
“反倒是农民、牧民、乱匪、逃军、帮会、豪强,被逼的不得已,站出来去拼去杀,杀得乱糟糟、脏兮兮,杀得如眼下这般泥潭里打滚,可偏偏就是这种泥潭打滚的战斗又似乎能打开局面,推动大局……
“司马二郎,你素称英雄,你来告诉我,到底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强者?谁才是真正决定这天下大局的人?是上是下?是贵是贱?是高居塔上的那些人,还是泥潭打滚的这些人?
“而你我之辈,又算是什么?”
司马正沉默许久,方才在下方的喊杀声中缓缓来答:“我若是知道答案,就不必总盯着你家张三郎问东问西了,也不必总想留着他想象看看他的答案是什么了……不过,事到如今,就算咱们不是今日泥潭里的主角,也难得算是参与其中,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了……天下之大,时势之烈,就让咱们自己来看看结果便是!”
“说的好!”
白有思眯了眯眼睛,手中长剑忽然侧摆,一道近丈长的暗金色的剑芒陡然甩出,却又忽的不见。随即,其人身体周围真气鼓荡,平空生风,激起四面上下树木一起摇晃,甩出无数水滴。
司马正面无表情,手中铁矛也直直抬起,横在胸前,继而泛起光芒,当对面那股无名之风摇摆过来以后,却在他身前一丈有余距离莫名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