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张行想了一下,立即做答。“马上要全军渡河,你最后再渡,渡河之后,孤身去平原安德城去见钱唐,劝他来降。”
“若他不降呢?”吕常衡脱口而对。
而张行也继续吩咐:“若是他不降,你便告知他我要去打那支河间兵,劝他出城阻拦我军!”
“可是……若他也不出城呢?”吕常衡满头大汗,继续来问。
“那便顺势劝他固守待援,然后待我军围城,再晚上出来,告知他就寝方位,引十余位凝丹高手进去,处置了他。”张行依旧早有腹稿。
吕常衡不再多问,只是点头。
他已经看出来了,也想到了,只要张行渡河妥当,行军迅,对着河间那支兵马一击得手,自己和钱唐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这是对自己忠诚度的考验。
甚至,自己就势逃了,恐怕眼前的这位老上司也不在意了。
想想也是,如今的黜龙帮哪里缺人才?
若是有朝一日扫荡河北,只怕宗师、大宗师都要冒出来了。
小小插曲,不值一提,吃完饭,张行让人打起红底“黜”字旗,在河堤上摆了个马扎,便率诸位头领监督过河……加上四千辅兵,四口关一日夜内不过集合了两万余人,皆着冬装、戴护耳、穿厚重包革冬鞋,而鲁氏兄弟也早早将河上船只拼起,辅以木箱、木板、绳索、铁链,建了足足七八座浮桥……大军渡河如梭,不过是太阳微微高抬,便已经过去了一小半。
这个时候,只在旗下肃立的徐世英便来提醒张行:“三哥,差不多可以了。”
张行也不矫情,直接起身,便欲和本部一起渡河。
而旗帜来到浮桥前的大堤上,忽然间身后有人遥遥来喊,让众人稍停,接上来以后,方才晓得,李枢也快马加鞭,即将抵达,柴孝和便让张行稍等,好让李枢送上一送。
张行想了一想,也决定等上一等,只让贾越率本部先渡,贾越只以中军要随主将为名,不愿先行,又换成翟谦率部先渡。
果然,不过片刻,几乎累得满身是水的李枢出现在了河堤下,然后远远来伸手:“张三郎,我来迟了……你既仓促北进,务必要来送你一送。”
张行笑了笑,本没有在意,他甚至小肚鸡肠,怀疑对方夜间早到附近,挑着时间、藏着真气打马来此。
但随着二人在河堤上握住手,张行忽然一扭头,正看到阳光下大河奔流向东,想起当日下游堤上往事,也想起雄伯南在对岸所言,却又一时心动。
停了片刻,张行方才回头,只在众人瞩目之下诚恳出言:“李公,你看这大河滔滔,凡人立身其中就已经很难了,遑论飞渡?而咱们既然一起做事,定下誓言,便该努力扶持才对。如今我试着去规大河之北,李公且营大河之南,何不比翼齐飞,试着共成大业?”
李枢和周围人明显都怔了一下,尤其是握着对方手的李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此番言语居然是自肺腑。
而若是这般,身前此人的胸襟委实惊人。
回想起自己之前思虑作为,更是觉得自己有些被权欲和私心蒙了眼睛,失了计较,丢了人心。
就这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俯拜下,诚诚恳恳答应下来。
只是转念一想,这天下虽大,未见能容得下两个帝王之才,此人便是有如此胸襟,也只是一时念头,不足以托付终生。
不过,正是因为醒悟过来,李枢反而停止了思量,当场下拜称是,几乎落泪。而张行也没计较多余,同样是俯下拜。
就这样,两人在堤上相对拜了一拜,然后各怀心思,一个留下不动,一个牵着马转身下了河堤,上了浮桥。
须臾片刻,那面红底的“黜”字旗便已经移到对岸去了。
见此形状,河这边,许多人跟李枢一样松了口气,而河那边,许多人却如张行那般望向了东面的朝阳,然后立即向东而行。
正所谓:
“被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
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
有真龙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当拔剑舞其间。”
ps:感谢新盟主胜意君老爷……
第一百一十五章万乘行(1)
十月下旬,大河北岸。
这日上午,日头尚足,但云层却已经明显,而时间来到中午之前,随着北风渐起,天气也变得阴沉起来,就在这种情况下,足足两万余黜龙军主力部队从茌平城北面堂而皇之的越了过去。
大股部队尚未抵达前,茌平守将副都尉韩二郎便已经察觉到不对,然后立即下令严守城池,并派遣信使北上,试图传讯郡守曹善成。
然而,韩二郎还是低估了黜龙军的决心,几乎就在他察觉到异样下达军令的同时,数不清的轻骑兵便出现在视野中,几乎封锁了各处路口,城内每一个骑士出去,都会遭遇到十倍甚至数十倍轻骑的围猎。
从城上往下看去,三五成群的轻骑奔跑带动着冬日田地烟尘,简直像有几十只无形大手在城下的河北平原上不停画着线条一样。
但接下来,随着黜龙军主力部队映入视野,之前的轻骑巡驰却又显得小儿科了。
且说,穿越浮桥进入河北之后,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部队当场便摆脱了之前的头领行军制度,而是在张行的要求下,由徐世英、柳周臣二人都督,直接按照东境版的《六韬》,走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大部队行军规制。
效果如何,没有人比茌平城上“阅兵”的韩二郎更有言权了——徐世英那些人,也不好跟猴子似的跳起来看不是?
从城上望去,除了开始过去的几百轻骑外,剩下的主力部队明显分成前中后三军(实际上是四军,牛达领了一支两千人的小部队在更北面做侧翼遮护,只是被烟尘遮蔽了而已),辎重车、骡马、民夫在中间,上面不光是安营扎寨用的各种杂项物资以及简单携带的数日军粮、草料,明显还有大部分士兵的甲胄、兵器,甚至一部分走热了脱下来的冬衣。
这是因为行军部队按照比例进行了披甲,里层的大部分士卒是空装,只有走在最外层的两列士卒是所谓披甲执锐的战备状态。
除了之前封锁城池,然后离去做前卫的骑兵外,放眼望去,其实还有不少骑兵,然后明显分为两类。
一类是虽然没有着甲但人马一看便不凡的“甲骑”,他们往往簇拥着将旗、混淆保护着其中一样装束的将领,这使得突袭斩变得艰难;另一类与其说是骑兵倒不如说是骑马的皮甲步卒,只在两翼持长矛或者负弓弩列队游弋,并不靠近中间的步卒队列。
当然,还有第三类骑兵,只不过即便是城上的韩二郎也看不清楚罢了,那就是紧紧挨着行军队列外围往来穿梭的极少数军令官与信使,他们的战马挂着铃铛,背上则有半面红色披风,腰上还有一个张三爷亲手设计的小皮包,专装公文。
城头上,韩副都尉看的口干舌燥……这不是修辞,而是实话,因为素来好学的他一边看一边蘸着唾沫在身前城墙砖上写写画画,以图记住一些东西,早就干的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