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只如此,之前河间军东路偏师惊惶北走后,也被渤海郡太守张世遇当道拦住,然后参与到了包围之中。
换言之,此时乐陵那里,有高士通集结的河北义军精华部众六万左右,但因为城池面积有限,物资早已经被官军提前清空,所以外围部众一直在不停的逃散,粮食也即将用尽,而且冬日严寒将至,只怕支撑不住几天;而河间军则有三万五千之众,配合着近万郡卒,虽不能全面包围,但也足够在城外设寨,轻易将战力明显差了许多的河北义军主力堵在了乐陵城内和城下。
至于说不算坏,那是因为黜龙军的出现过于迅和突兀了,非但河间大营扫荡后方的两支偏师一败一走,乐陵方向的河间军为了保存实力,也没有擅自动针对高士通部主力的围歼。
这就给黜龙军和河北义军留下了余地。
坦诚说,河间军主力的三万五千众,也的确出了张行的预料,可即便是如此,此时他也必须要北上救援。
而且决不能有半分犹豫和胆怯。
因为一旦露怯,很可能鸡飞蛋打,只有足够坚决,才能让河间军犹疑,继而产生破绽。
事实上,和在安德城南那次一样,张行虽然有过明显的挣扎和犹豫,但却没有让这些犹豫外显,并影响相关动作、他几乎是立即下令部队整备启程,不过是休整了一日而已,十月廿五日这天,越来越冷的冬日天气中,黜龙军还是强势启程,一路往北面而来。
直指乐陵,试图解围。
当然,心虚的张行早就在知道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向身后求援,让原本要赶往登州的王振率部自豆子岗过来支援,让白有思亲自来支援,并让徐大郎转回济北,将原本准备渡河的但仓促间未能集合的部队和部分头领带来。
甚至,还让魏玄定在般县开始收拢整编之前一度溃散和失序的河北义军,从那些被高士通主动遗留的部众和前线逃散的义军中做挑选,随时做好支援准备。
而张行的这般强硬姿态,当然立即惊动了各方势力。
平原郡的官军和周围的溃散义军不说,乐陵那里,也都立即得知了消息,无论是外围的河间大营的部众与渤海郡卒,又或者是注定无法被严密包围的乐陵城内外,都得到了消息。
继而反应各异。
其余人不提,十月廿五这日晚间,高士通在城内堂上呆的时候,忽然有人传讯,说是驻扎在城外的一支新附义军头领窦立德入城请见。
高士通自然无话,立即请人进来。
窦立德入得堂上,见得周遭无人,也不在乎什么合适不合适,直接走到对方跟前拱手,认真来问:“高大帅!有义军兄弟又从南面绕过来,都说黜龙军两万一日内击破河间大营万军,斩三位中郎将,包括之前斩杀高士瓒,还有此时直接率全伙来援,都是真的吗?”
高士通干笑了一声,点点头:“领兵的张三爷,自然都是真的……不瞒老窦,这些事情,我一听就知道都是真的,因为正是那位张三爷的做派……强硬、得势不饶人,绝不留半分余地。”
窦立德点点头,继续来问:“可河间军三万五千主力在此,黜龙军数万主力渡河,结果谁胜谁负呢?”
“不知道。”高士通摇头苦笑。“我真不知道……但无所谓,因为只怕几日内,便要一决雌雄了。”
“大帅,我是这么想的。”窦立德凛然起来。“真要是坐在这里,等着黜龙军跟河间大营轻易决了雌雄,无论谁胜谁负,咱们河北义军,就都没了声息了,官军赢了,咱们自不必说,可若是黜龙军赢了,咱们河北人只怕也没了说法……所以咱们绝不能坐等胜负,必须要自家做出事来。”
高士通长呼了一口气出去:“你说的这个道理,我如何不懂?老窦,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冒险来打乐陵?”
“此时已经懂了。”窦立德肃然道。“高大当家此番北上,中计归中计,但道理确实是对的……倒是我们这些人,之前不懂大帅的苦心。”
“此时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高士通愈觉得无趣。“已经被人窥到心思,中了计了。”
“就是此时中了计,再做努力,对方才不会怀疑。”窦立德诚恳来劝。
“说吧,你想怎么做?”高士通无奈。
“我想带个几千人诈降。”窦立德上前一步,毫不犹豫说明了本意。“伺机做事。”
“你疯了。”高士通想了一想,严肃来劝。“黜龙军刚刚杀了三个河间大营的中郎将,还有一个薛老二,你去诈降,薛氏兄弟直接斩了你泄恨又如何?”
“我去寻渤海太守张世遇的营盘做降。”窦立德面色不变。“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些义军此时也就是能对付张世遇的郡卒,也只有从张世遇的郡卒开始,才能动摇眼下战局。”
高士通沉默不语,半晌方才反问:“你既想的明白,决心又下,想做直接做便是,外面也没合围,便是想做个说法,也只派人去找那张三郎就行,何必问我一个无能的废人?”
“高大爷是主帅,是河北义军的领,我既来投,作为河北义军一员,按规矩就该来汇报。”窦立德认真回复。“这天下的局面,不做规矩,怎么可能成事?”
高士通怔了征,终于起身,却是握住了对方双手来叹:“所谓疾风知劲草,不是今日落到这个地步,我几乎不晓得你窦立德是个真豪杰!真真是有眼无珠!也活该我落得个丧家之犬的模样,从河北逃到登州,又从登州逃到河北,却一事无成!老窦,我不敢打什么包票,可你若能回来,咱们河北义军若还能有个说法,我愿意推你做个二当家,把河北义军的将来托付给你!”
窦立德昂然受了此诺。
ps:感谢拯救大厨瑞恩老爷的多次打赏……没本章说憋坏了……而且真心感觉人年纪大了,身体就肉眼可见的下滑了,出个门而已,回来好几天作息稳不回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万乘行(5)
十月底,天气迅转冷,河北地区晚间开始冰冻。
廿六日,一大早,寒气逼人,驻扎在乐陵城南的渤海太守张世遇便早早起身,罩了皮甲,然后披了一件大氅,就亲自随河间大营将领薛万弼一起往城北见北营河间诸将以及昨夜匆匆抵达的河间大营脑、河北行军总管、左威卫大将军领河间太守薛常雄。
且说,乐陵城没有被完整合围……六七万人和这么大一座城,区区三四万人,想围也围不全……而是借着城南城北两条西南-东北的河流走向,设立了两个大营,以此大略阻塞而已。
其中,张世遇带领的一万多渤海郡卒,以及薛万弼、王长和、郭士平三位中郎将所领一万河间兵,列在在南侧;薛万年、薛万全、张世让、王伏贝、王长谐、陈斌、王瑜诸将则率两万五千河间军,居于北侧。
当然,昨夜薛常雄匆匆抵达,北营那里,乃至于整个战场也就有了新的主帅了。
就这样,张郡守来到北营,却并没有进哪个营寨,而是转入了一处宅邸——乐陵周边是渤海精华所在,城外到处都是聚居点,而无论是南北的官军,还是城下的义军,都是直接在人家宅子上建的大营。
并没有披甲的薛常雄亲自率北营诸将来迎,本欲让到堂上,却被张世遇婉拒,只说自家年长,想晒晒太阳,却是顺势停在院中,胡乱坐下。
当然了,张世遇依然是仅次于薛常雄的位置。
没办法,真没办法,别看某人整日喊着什么河北被军阀瓜分了云云,但具体情况也要具体对待,如张世遇这般年龄、身份、资历、出身,薛常雄也要敬着,甚至薛常雄不来,说不得乐陵这里到底谁做主呢。
或者更直接一点,就围城的这些将军、监军司马、內史里头,王长和、王长谐兄弟,根本就是张世遇晋地老乡,张世让更是分房的同族……就算是河间大营这个军镇割据了半个河北,那人家张世遇也能学着河对岸什么帮在河间这个势力中做个大头领甚至龙头的。
实际上,乐陵之围,本就是张世遇一力主导促成的。
而从这个角度来说,隔壁那个连几个中郎将都压不住、一个退休的皇帝秘书都敢私藏信件的平原通守,简直不要太丢人。
众人胡乱却又有序坐下,死了儿子、一身便装的薛常雄率先开口,却居然语气平淡:“诸位,军情紧急,本该及早决断,但我昨夜匆匆而至,情况又是一日多变,却还是要多问一问的……谁能告诉我,我家老二和西路偏师如今到底是什么结果?诸葛将军和王将军呢?”
“三将俱亡,全军覆没,随即大举抽杀,但抽杀之后还剩五六千人,连伤员一起放回来了。”张世遇脱口而对,重复了一遍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