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办法了,将来让你那张席法办我便是。”崔傥摇头而对。“委实无法了……你赶紧走吧!。”
“既如此,我带他们走吧!”崔肃臣忽然正色道。
崔傥猛地一怔:“什么意思?”
“叔祖,我本就是分管行台文书的人,叔祖现在又没有直接起事,那我去告诉他们,这是行台的军令,然后亲自带本城留守的屯田兵过河去汇合窦立德那些人,他们必然不会怀疑……”崔二郎缓缓以对。“这样若事成,我既保全了两城守军,也使得家族不损失名声,还助叔祖成事,何乐而不为?而若不成,到时候叔祖再起兵也无妨。”
崔傥不是蠢人,也没有什么多疑性子,他想了不过几个呼吸,便直接点头:“那便如此吧!”
崔二郎拱手而出。
而当他走到门外廊下的时候,看到了之前引他来此的崔二十六郎,却是心中微动:“二十六郎,你之前二十七郎得到消息,马上也要回家了?”
“是。”明显在堂外听完所有对话的崔宇臣小心翼翼来答。
“那你跟我走吧。”崔肃臣叹了口气。“也好装的像些。”
崔宇臣没有回答,但隔了一会,耳听着堂中没有多余声音,而崔肃臣直接拂袖而去时,却是咬了下牙,转身跟上了。
且不提崔二十六郎的冲动,只说崔二郎去见守城的屯田军……事实证明,他的策略完全生效,武城守军不过三个屯,一千五百人,而三位屯长闻得言语,见到本人,听说是去追窦立德,虽有犹疑,但还是听令了,当日下午便轻装出城,随崔二郎、崔二十六郎等往南渡过清漳水,顺着向东的官道去追窦立德去了。
当日晚间,便抵达历亭城,崔肃臣才算如释重负,却又径直登上城墙,喊来本地驻军和刚刚抵达的几位屯田军屯长,既是做交代,也是为了打探消息。
“黄屯长是吧?”眼见着一名屯长行礼介绍完毕,崔二郎刚一开口,却又忽然卡住,盯着对方身后一人来看。“你不是韩二郎吗?当日历城守将?我们在曹府君那里见过一次。”
原来,崔肃臣作为当年负责说降清河守将的负责人,尚记得当日许多信息。
前副都尉,现在的副屯长韩二郎,微微一拱手,只是低声来对:“是。”
崔肃臣见状点点头,却也来不及多说,只是往几位屯长这里来问:“窦大头领他们在何处?”
几位屯长对视几眼,其中那黄屯长明显是为的,立即汇报:“回禀崔分管,窦总管他们沿途不入城,昨日抵达南边五十里的平原、清河交界处,就停下了。”
崔肃臣那晚离开的早,只知道之前的一些笼统计划,却不晓得窦立德他们没有按照原计划直接去将陵,所以丝毫不疑,反而如释重负:“那就好!我还要回席那边,就不追了,你们也暂时留在城内,向窦大头领那里或者陈副指挥那里要军令……在这之前,六个屯,以黄屯长为。”
黄屯长见多识广,一面答应,一面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韩二郎……哪里不晓得,这说不定是因为韩二郎面子,不过,他自家清楚自家事,真要出了什么事,肯定也要倚仗韩二郎的。
而另一边,崔肃臣交代好,居然直接下城去了,然后牵了四匹马,就与崔二十六郎一起顺着来路,往西而行。
二人四骑,何其快也?
二更天没到的时候,他们便来到了之前从武城渡河时的一座半永久性浮桥。
这个时候,崔二十六郎方才在气喘吁吁中有了一句言语:“兄长……”
“喊我分管!”立马在浮桥前的崔肃臣冷冷回顾。
崔宇臣一个激灵,立即醒悟:“二……分管不是要回武城?”
“咱们要去见张席。”崔肃臣面色不变,缓缓以对。“我此次来武城本就是奉命来查探叔祖动向,临机应变罢了,如今事情虽然不尽如人意,却也算尽力而为的了结了,现在自然要回去复命……而你休假在家,也该回去奉公了!”
崔宇臣连连摇头:“小叔祖不是说了吗?那种地方,咱们去了有何用?分管便是忠心耿耿,也不妨留在战场外观察形势来做吧?那边明显激战在即!”
“我现在正在观察形势而后做。”崔二郎语气严肃。“激战在即,说不得就差了我们两个文修便能取胜呢?!如何能不去?!过河后,不许靠近武城,换马上道,随我去见张席!”
说完,也不再管身后的族弟,直接翻身下马,牵着两匹马上了浮桥,便往河对岸去。
四更天的时候,崔二郎与崔二十六从北侧后方进入了黜龙帮大营,并见到了张行。
此时,营地里已经满是炊烟。
ps:感谢白菜老爷的上盟……腰椎疼的起不了身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跬步行(16)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凌晨薄雾加炊烟加河上水汽中,张行闻得崔肃臣折回后,当时确实有些吃惊,但见到本人后,却只是寻常颜色,而且言语干脆。“有什么军情要汇报吗?”
“有。”崔二郎也没有多余废话,而是径直将自己所知军情简要汇报上。“我叔祖崔傥确系是宗师高手,且与白横秋有旧,已经决定携清河崔氏与史怀名一起谋叛,此时应已合计取下武城;此外,将有东都兵马从下游渡河往郡治清河而去,或许与武城联军;武城守军被属下带到历亭城,闻得窦大头领与十四营兵马就停在平原、清河交界,便直接回来了。”
张行认真听完,依然波澜不惊:“我都知道了,大战在即,肃臣去休息,然后起来整理文书,若届时无文书,就直接披甲参战。”
崔二郎看了眼周围情形,立即拱手而走。
崔二十六郎跟上,转过弯去,不顾周边还有士卒,忍不住在朦胧的夜色中上前来问:“分管这般艰辛过来,而且绝对称得上是仁至义尽、忠心耿耿,席只两句话打了?”
崔二郎回头看了看这位族弟兼下属,无语至极:“马上要打仗了,黜龙帮的存亡,整个河北的归属,最差也是这些帮内精华的生死就在眼前,若此时席还要拉着我嘘寒问暖,感激涕零个半个时辰,这仗怕是一点胜算也无了……你只安心随我,先去休息,然后或做文书,或披甲作战,其余不要掺和。”
崔二十六郎讨了个没趣,再加上昨日事多少让他心中存了凛然之态,便直接闭嘴。
另一边,张行身侧,当然也有懂王。
徐世英目送崔肃臣离开,转而看向张行:“席,人家崔二郎摒弃家族,在这个情境下回到此处,堪称忠心耿耿,义薄云天,便是战事在即,便是有一二间谍的可能,那也该稍作安慰吧?”
张行看了看徐世英,面色还是不变:“间谍不间谍且两说,关键是咱们跟崔二郎之间自有说法,人家是心存大志,带着跟我们黜龙帮一起兼济天下的志向来的,若对这种人一味谈什么私人情谊和权位前途,未免小看了人家。”
徐世英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却不知是否定还是感慨:“当日崔氏那位先祖,不顾一切自清河北上,往迎大周太武帝时,应该也是类似吧?”
张行这次没有反驳,实际上,张席刚刚明显有些装了。
他对崔肃臣的出现显然是惊喜的,闭着眼睛他都能想到人家干了多么一个符合古典封建审美的事情,而且,结合着对方之前的一些言语和表达,他多少晓得,这是一种恐怕连崔二郎本人都很难意识到的更高层次的行为……崔二郎明显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做的选择,而非是出于对黜龙帮跟自己的忠诚或者与同僚的某种义气。
这是一位真正的政治家,最起码是有资格有意愿成为政治家的一个人。
所以,张行只会更加欣慰,甚至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