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也站了起来:“今日的事情,张某感激不尽。”
王怀绩点点头,从榻上翻身坐起,抱着宝镜来对:“是我失态了,若有其他想问的,我就在这边,你走前尽管来问。”
张行再一点头,对方已经走到门前,秦宝也让开道路。
但就在这时,其人忽然止步,然后回头:“我刚才就想说的,竟被阁下弄糊涂了……张席,有件事情,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
张行抬手示意:“请讲。”
“白三娘就是赤帝娘娘那一块。”王怀绩认真告知。
“早猜到了。”张行不以为意。
“我不是要说这个。”王怀绩抱着宝镜继续言道。“我是说,你不要小看四御,你一个点选之一,黑帝爷都能做个北地的局面请你去,那赤帝娘娘对你家白三娘呢?而且,你看白帝爷写的小说便该知道,赤帝娘娘的脾气可素来执拗偏激,黑帝爷懒得用的手段祂偏偏就敢用……这出戏,本该是大魏将亡,各方归位,其中你翻山,白三娘越海,是为山海,现在你自行做主,未见山便折回,可白三娘却已经出海,未免前途未知了,你对她有信心吗?”
张行愣在原地。
同一时间,渤海腹地,黜龙帮河口舰队已经自大河口北上数日,估摸着已经要到幽州以东境地。忽然间,正在船舱看书的白有思放下了手中的《六韬》,然后警惕了起来。
这是一种莫名的心惊,而已经到了宗师境地的白有思有理由相信,这是某种对自己而言有着巨大命运改变的预兆……于是乎,迟疑了片刻后,白有思直接起身取了长剑,便往舱外而去。
“总管。”一旁马平儿被惊醒,连忙惊愕询问,然后匆匆持剑追出。“出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白有思立在甲板上,扶着长剑四下来看,任由杂乱的海风将她丝吹乱。“你帮我留意。”
马平儿不明所以,但还是打起精神,四下来看。
看了一会,这个正经在淮上涡河口做过事的前女侠忽然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却没有开口。
白有思立即去看对方:“怎么回事?”
“风向忽然变了……春日间居然起了西北风!整个船队都在往东面偏!”马平儿嘟囔着。“但我不晓得海上气候,是不是不算什么?”
得到提示,白有思迅察觉到了异样,但也同样不解,因为风向虽然怪,但风本身不大。
而她刚要再开口,下一刻,大风骤起,自西北向东南,海浪也随之而起,摇动船只。
“落帆!”
风浪第一时间惊动了各船值夜的船老大,而白有思修为这般高,却是听得清楚。“落帆,跟着海浪走,不落帆,要翻船的!”
听到这般话,她便是修为高深,此时此刻,又如何能笼罩整个船队?只能眼睁睁看着船队降下帆来,然后改变方向,向东南方飘去。
“要是风一直吹,这么飘几天会如何?”待到船帆下落,白有思主动上前来问船上老大。
“不瞒总管,要饿死、渴死的,咱们是近海靠岸走的,没有储存太多粮水。”船老大此时并没有过于紧张,因为帆已经落下。
“必死无疑?”
“那倒不至于。”船老大想了想,认真告知。“实在是不行,就开了帆,借着风往东南跑,到东夷落脚……渤海这个地方,只要不往东北面飘荡,就没有绝路。”
白有思若有所思,继而眯起眼睛看向了东南面的海上。
而她头顶骤然而起的西北风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居然真的维持住了这个烈度,卷着整个船队向东南面飘去。
转回观城,王怀绩说完就走,张行则望着门外夜色愣了一愣,想了一想,但听着外面依旧充满了全城的欢声与哀戚,其人还是回过了神来,然后缓缓回到桌案前,只低头在纸上又加了一条:
查询军中、地方未婚士民百姓,鼓励嫁娶,建议各行台为军中将婚者统一主持举办婚礼。
写完这一条,张席忽然放下手中炭笔,喊了秦二,坦然去睡了,竟是难得睡个好觉。
正所谓:
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重生。
相搅相淘无歇日,会教山海一时平。
第一章风雨行(1)
进入三月,江南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九江一带,最近刚刚落了一场雨,雨水之后,鄱阳湖水涨,植被也愈茂盛,阳光之下,花红叶绿配合着江湖之水,鱼虾鸟兽到处都是,显得格外生动。
景色生动,人更生动。
鄱阳湖通往大江的狭窄区域偏西侧,一处港口后方的官道上,喊杀声刚刚稍歇,两拨人马,一拨只剩百十人,还多带伤,只缩在背河的一个小丘上,负隅顽抗而已;另一拨足足数千人,却是水陆并存,将小丘围的除了水泄皆不通。
“许大哥。”一名左手掌整个断掉,只拿衣物简易捆住的军官卧在丘上一块大石碑旁,看着这一幕近乎咬牙切齿,却又强忍疼痛与愤怒来看身侧之人。“姓朱的跟姓沈的这是有备而来,你走吧,趁还有些真气,加上水性好,从水路逃出去!”
“我碎了丹,也要跟朱纣拼了!”一旁一位肩窝上中了一箭之人居然是位凝丹高手,闻言愈怒。“这厮当日疑惧黜龙帮和淮右盟不能容他,从南阳逃过来,分明是个丧家之犬,是我们湖南人收留了他,他却勾结江西人截杀我们……怎么能忍?”
“许玄!”那断掌军官大怒,一开始便想打断对方,但明显疼痛失力,费了好大力气方才止住,继而呵斥。“你碎了丹,必死无疑,他逃了便是,不过是多杀几个喽啰,得有人去报信,只要张大哥他们知道是朱纣做的好事,必能处置了他!况且,这事不是一个朱纣,背后还有操师御跟……这才是关键!”
听到这里,那唤作许玄的凝丹高手终于忍耐不住,先是当场落泪,抹掉之后,复又扶着肩膀站起身来,却又朝着那石碑狠狠唾了一口血沫,然后方才踉跄几步,向后方水面上腾跃起来。
结果,刚一起来,水面上那些船只尾部齐齐掀开一个芦席,各自露出或三五或七八不定的钢弩弩机来,一时间钢矢齐飞,居然朝着此人攒射过来。
那许玄明显真气已经耗到一定份上,护体真气都不足,又猝然被伏击,居然当场中了四五根钢矢,宛若中了箭的大鸟一般,歪歪斜斜朝着湖中落去。
继而溅起一片水花。
岸上水上,齐齐欢呼,完全盖住了小丘上众人的绝望。
几艘小船转的快,便飞往落水处去捞战利品。然而,就在这时,众人看的清楚,一艘跟战场不能说完全不搭界,最起码让人感到突兀的乌篷船莫名出现在了视野内……而且,那乌篷船看起来明显就是顺水而走,缓慢到激不起多少波纹,却居然抢在那些快船之前来到了之前许玄的落水处,然后一个年轻文士模样的人走出船舱,一根绳子甩下去,居然就如变戏法一般把人捞了起来。
倒是卸人的时候累得不轻而且一身水渍,俨然狼狈。
说实话,这幅情形已经很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