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个屁!”侯君束恨铁不成钢。“你连降服都要落人之后吗?还是觉得罗术有翻盘的机会?”
高副将终于凛然。
另一侧,东北来的一行人并不多,但几乎人人色变生疑,反倒是前面为二人,一个惊惶,一个大笑。
惊惶者,正是随从去劝降的元宝存,而大笑者,赫然是幽州人望所在的卢思道。
一身道袍的卢思道笑完,勒马回看身后众人:“诸位,你们好运气,遇到这种事情,直接过去拱卫张席,明日更可协助张席入幽州城整理城池,顺其自然,岂不妙哉?须知晚一日,真就要被刑罚了,便是躲过了刑罚,也省不过一番降人的尴尬……去去。”
元宝存听到这里,赶紧点头:“不错,去去。”
众人本在惊疑中,此时被卢思道一推,倒是鼓起勇气,纷纷打马向前,更有几位有修为的,直接腾跃起来,争相而去。
前面先去的不说,后面的人匆匆赶到临桑宫,见到此间并无半点兵戈,更是暗喜自家选对,然后又被召见,随从卢思道与元宝存一起往临桑宫北面墙上而立。
见到张席,后者全副披挂,只是来招手:“卢公,来来,且观小儿辈破敌。”
卢思道心中大定,领着一众降人走上前去,居高临下一看,却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此时月末,并无月色,唯独晚春临夏,星汉灿烂,下方野地交战火把乱点,桥上流光溢彩,最让人吃惊的是桑干河水,既映星光,又映火光,还映真气霞光,自临桑宫这个视角来看,似乎将整个天地都倒映入其中一般。
端是眼花缭乱。
这一幕没有持续太久,大约又等了一会,笼火城内的徐师仁部休整妥当,毫不犹豫,全营弃城出战……这一出战,桑干河南岸的幽州军最后一支兵马,登时便全军大溃,各自奔命。
罗术心惊肉跳,便也弃了秦宝,努力腾跃起来,试图往城内而去,孰料,刚到空中顶点,一箭裹着断江真气直接射来,将他空中撞落,直接跌入河中。
张行见状,回头来看牛河:“牛公,事到如今,不必再拖延,请你出手了结。”
牛河不慌不忙,认真来问:“席要死要活。”
“活捉也要杀了悬示众的。”张行干脆回复。
牛河点点头,腾空而去,脚下长生真气浓郁,联结成条,宛若驾龙而去。
周围降人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传闻不假。
张行到此,终于懒得再看,让人将来降的幽州城内人放回去安抚地方后,就要去卸甲休息了。
而也就是此时,城东某处,一行妇孺之侧,十名壮汉汇集一团,等了一阵子,眼看着河边动静渐小,终于无奈。
一人便也开口:“六哥看来不会来了,他之前就有要为那厮偿命的意思……咱们得先把家眷送走……去哪里?”
其他人神色黯然,却也只能咬牙思索。
而这其中,年纪最小的小田咬咬牙,低头给出了一个建议:“诸位兄长,咱们去固安如何?”
周围九人沉默片刻,然后纷纷颔认可。
没办法,天下之大,似乎竟只有这一个去处了……那是他们这些人之前十数年居住的老地方,而且那里还有一位很可能是他们唯一一个还在世的结义兄弟可以倚仗。
时不我待,借着星光,十人组织起家眷,便从下游过了一处浮桥,往之前罗术想去而不可达的固安连夜而去。
这个时候,张行卸完了甲,正在擦脸,听着外面各种称颂大胜的动静,其人忽然就想起一事——当日在晋北第一次见罗术,自己跟秦二路上解救的两名妇人去了何处?
可曾活下来了?
这恍惚间已经六七年了吗?
第五十七章千里行(11)
三月廿六日,张行起床的时候外面正有些小雨,但不碍事,反而有些消除了这几日晚春燥热。
而一直到上午时分,等着那些降人先入城安定了秩序,然后王雄诞、元宝存两营入城控制了城防,又将罗术级悬上城门,张席这才装模作样又绕回到桑干河对岸。
随即,前方以秦宝率领踏白骑开道,身后王叔勇、徐师仁、贾越三营排列整齐,全军甲胄齐整,罩袍统一,军官配鲸骨牌,军士踩六合靴,马匹上面甲,骑兵步兵、弓弩直刀长枪,各自成列。
一身红色戎衣的张席本人则在马围带领的军中文书、参谋簇拥下,在牛河的护卫下,骑着黄骠马,打着红底黜字旗,经行幽州桥,堂堂正正的进入了他忠诚的幽州城。
这一幕还是很有意义的。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考虑到西北三郡的二高一王联军的战败,完全可以说,河北就此一统。
更不要说,事到如今,黜龙帮可不止是取了河北全境之地利,政治架构也得到了考验,经济民生也维持了运行,军队建设和人事建设也成了粗浅体系,玄而又玄的修行者也有了质量和数量。
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完整且勃勃向上的新生国家。
可叹三征之后,烟尘乱起,黜龙帮甫一起事便自称义军盟主,时至今日,局面始终不落人后,功业委实惊人。
回到眼前,张行入得幽州大城,沿着中央大道前行,走到一半小雨就渐渐停了,而待行至总管府前,连青石地面都快干了。
等候在此的众人相迎,轮到卢思道,其人还是一身道士衣服,却又主动以手指天来做恭维:“张席,黜龙帮此番横扫河北,真真如辉光破云,廓清四野,卢某将走,且先为席贺。”
这比喻,啧啧,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
张行闻言赶紧上前拉住对方手:“卢公,我见你身体康健,心智高尚,何不共图前程?”
卢思道苦笑以对:“张席,我与你说实话,实在是之前数十年做官做事把血气都耗尽了,现在一说到去做官做事,就想到之前几十年受到的种种羞辱……还请席网开一面,让我安静旁观这大势翻腾便是。”
张行见对方说的真切,也不好强求,便立即点头:“既如此倒也罢了,但是卢公全幽州之功人尽皆知,不能不做表示,我与卢公暂署一个不任职的头领,日后开会时来听一听便是。”
卢思道想了一想,一则对方诚意明显,二则他本身也对黜龙帮的治政起了好奇,便也答应了下来。
孰料,张行顺杆子扯,继续拉着对方来言:“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份外的事情想请卢公帮忙……卢公先不要推辞,且听我说……我一直以来都在让乡野少年强制筑基,这事是出了名的,到了去年,现河济之间需要筑基的就只有刚刚到年龄的孩子了,于是从去年开始从那里大举兴建专门的学校,而现在河北一统,除了这些学校外,还准备在邺城建立一个大学,让有心出仕的文修,乃至于武修,都有个汇集和学习的地方……我想请你帮忙修订教材、课程。”
没错,前几日在临桑宫,基于徐水大胜的政治影响,张行还觉得局势展太快了,想着应该把搞宣传导向的部门弄起来,不过两三日,入了幽州城,便又现,这局势又快了,是时候主动把自己的人才选拔机制中新的一环给挂上了……恰好卢思道本身属于这个方向的人才,却是直接提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