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上原本只是摇曳的火苗登时暴起,直插云霄。
白有思怔了一下,不由摇头来笑:“还是将真火教说的不堪了一些,至尊都不高兴了。”
林士扬立在身后,望着这火柱沉默良久,等到这异象渐消,方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来:“其实白总管所言,我素来知之,此番所求,我也尽知。”
白有思背对着对方纹丝不动,只静静来听。
“事到如今,除非北面相持二十载不分胜负,否则真火教与大梁断无胜机,这是实情。”林士扬在后面肃然道。“但是白总管,你莫非以为我没有二十年空耗的决心吗?如我这般身份,本该在二十年后再做乾坤的。”
“所以,我从未指望着要你二十年的忠心,我只要三年五载。”白有思依旧言语缓和,却是终于转身对着对方做出了正式招揽。“三年黜龙帮未见胜势,五载黜龙帮不进江南,你自作你的真火教后继……可若是三年五载中便要剧变,你便还是为了真火教,也该主动做个周旋。”
林士扬这一次没有犹豫太久,而是肃然给出自己的条件:“凡事皆有价,我林士扬也不是空虚之辈,须得一个好价位。”
“你要什么?”
“我要真火教……”林士扬明显是想说什么,却一时卡顿。
“你要真火教?”白有思略显玩味。
林士扬咬了咬牙:“我自然要真火教,要做下一任教主,但也要真火教与荡魔卫一般,有龙头,能传教到各处,而且江南也要与河北一般比例擢取进士……总之,该有的真火教都要有。”
“不行。”白有思想了一下,给出答复。“一则若只买你,自然只酬你;二则,公平取士,放开传教,本是黜龙帮平策,无须你言;至于真火教将来的地位,那是要看这三年五载真火教会有如何举措的。”
林士扬恢复冷静,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这就是我的意思,若黜龙帮大势压来,我自有法子使真火教动作起来,免得双方徒丧血汗,否则我自赔命。”
“那就一言为定。”白有思瞥了眼身后如常的火盆。“你看,至尊也未反对。”
回应白有思的,是火盆内的火光一时摇曳,与林士扬毫不迟疑的应声:“那就一言为定。”
林士扬既被收买,白有思追上继续逆流而上的大军,并于夏口汇集割据安陆三郡的周效尚,三方合兵,总数达到六万。
然而,如此大军,又有宗师坐镇,不去奋起进军直扑湖南叛军腹地,却居然在夏口掉了个头,顺着汉水而上,去了江北,直扑竟陵而去。
竟陵守将朱纣明明是受了大梁敕封的一个王,此时竟不敢做任何辩解与对抗,而是毫不犹豫扔下了竟陵,带着数千从南阳跟过来的部属,又一路往北逃去了。
原来,朱纣曾是伍惊风的旧部,但军纪极差,当日伍惊风在南阳不能立足,投奔黜龙帮时,这厮因为畏惧黜龙帮军纪,便干脆自家拉着几千人南下,做了大梁的官,还果断投奔了操师御,并替操师御与湖南诸侯生过交战。
此时,闻得白有思引着这般兵马过来,他如何敢留?
然而,朱纣既带着兵逆流而走,如何能快?白有思亲身追上,到底是在石梁山寻到他,一剑了断,复又拎着级回来了。
朱纣既走且死,倒也干脆,可是这么一来,湖南叛军便有了充足准备,很快就有情报,大量的部队往洞庭湖内外集结,而有意思的是,作为洞庭湖往下游门户的巴陵,却并没有汇集过多兵力。
白有思率军重新顺汉水而下,回到夏口,再转陆路,于七月十八,从容进抵巴陵,临洞庭湖。
随即,她下令将朱纣级送入城内,然后要求对方投降——她申明自己客军之名,只要梁主萧辉不做追究,她也不做多余之事。
然而,巴陵守军骨头意外的硬,对方派人送还使者,先对白有思斩杀朱纣一事表达感谢,然后直言不讳,梁主萧辉不辨忠奸,不明是非,此番湖南十三路诸侯一起反叛,便是决心不再与大梁共事,所以他们有死无降。
“那就打吧!”杜破阵摩挲着自己的掌心,率先表态。“总得动手。”
“我赞同。”辅伯石也立即表态。
“赶紧打!”王厚干脆是迫不及待。
这三人一说完,淮右盟内有头领身份的跟徐州来的头领们纷纷赞同,倒是周效尚保持了某种冷静,只盯着白有思看。
“那要不这样,你们不降大梁,降大明如何?”白有思将目光从外面的雨水上挪开,看向了身前湿漉漉的使者。“可以走安陆,转到淮北,我让他们找地方安置你们……到时候不拘是继续从军还是转为百姓务农,也总比白白抛洒在这里要好吧?湖南我还是要交给萧国主的。”
营帐内,不少人都先错愕继而心动起来,便是跟着白有思过来的萧辉亲信也都有些犹疑,一时半会算不清账目来……这听着,也不是不行吧?
而杜破阵和辅伯石心动之余更是觉得,这白三娘越来越像张三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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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安车行(6)
夏末的雨水霏霏,撒入烟波浩渺的洞庭湖。
传说中,洞庭湖中曾有龙,只是因为时常兴风作浪影响了赤帝娘娘开辟山野给宰了而已……这也是关于赤帝娘娘黜龙的唯一确切记载。
实际上,黜龙帮既然起了这个名字,如今又得了势,甚至还真黜了龙,那自然要把黜龙的正当性往上延伸,四御黜龙便也成了某种招牌。
据说,魏玄定魏国主已经着手要在邺城构筑浮雕了,头一篇就是四御黜龙,只是没有确定到底是在临漳三台上雕刻还是在城东大校场来刻罢了。
当然,这暂时不关白有思的事情,她现在的任务就是清剿这没有龙的八百里洞庭湖。
“白总管,这不该拦一下吗?”半日雨歇,傍晚阳光再现,巴陵城南联军阵地某处临湖小丘上,当着一众联军高层的面,杜破阵指着湖上一处认真进言。“要不要我遣淮水水军试一试?”
彼处,正有一艘小船从巴陵城背后驶出,看方向,应该是从水门驶出,往洞庭湖内部去做联络的。
白有思微微皱眉,似乎是在考量这个建议。
这个时候,同样在小丘上观望的林士扬却忽然开口呵斥,丝毫不给对方这个实际联军领袖面子:“杜盟主这是什么话?既是劝降,便要示之以诚,如今动手,岂不是平白失了人心?”
且说,联军成分复杂,白有思是名义上的统帅,兵马是杜破阵所领淮右盟、王厚所领徐州行台、安陆周效尚部三处构成。此外,南梁这里,真火教跟南梁国主也都派遣了类似于监军的存在,其中真火教那里来的正是林士扬,而南梁来的则是之前被白有思吓到的那位宗室萧烁……可除此之外,大军行动总要民夫与物资,而江南江北各处虽都在大军当面之实与国主加国师晓谕之名下不敢不从,可也不免心怀鬼胎,这些沿岸和巴陵周边郡县的官吏、驻军,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立场。
故此,此番林士扬直接顶上杜破阵,却是引得下方不少人不安起来,乃是生怕真火教与得了外援的国主刀兵相见。
真要是那样,这大梁也就真要凉了。
偏偏又不敢作声。
而杜破阵被当众顶撞,竟也丝毫不乱:“林将军,军中相商大事,你不要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