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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年。完颜康十三岁了。
少年抽条似的长高,已有了清俊少年的模样,眉目间继承了包惜弱的精致,也糅合了完颜洪烈的英气,只是那双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属于王府世子的矜贵与不易接近的审视。他的武功进境极快,王府聘请的几位教师已渐感吃力,文采策论亦是出众,在中都的宗室子弟中,风头无两。
完颜洪烈对这个儿子愈倚重,时常带在身边,出入宫廷,接触政务军务,俨然以继承人姿态培养。完颜康也争气,举手投足间已见沉稳气度,应对得体,很得金主喜爱。
这一切,都让包惜弱欣慰,却也让她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康儿越出色,就越像黑暗中的明珠,吸引着各方视线,也包括…那些她极力想要斩断的宿缘。
秋意渐浓,王府后园的枫叶染上了一层灼目的红。练武场上,完颜康正在练剑。剑光如匹练,裹挟着破风声,将他身形笼罩其中,激起地上落叶纷飞。他的剑术早已脱离了花哨套路,走的全是简洁狠辣、一击毙命的实战路子,这是包惜弱潜移默化影响的结果。
包惜弱依旧坐在凉亭里,手里做着针线,是一件给完颜蓉的小袄。完颜蓉已经七岁,正乖乖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有模有样地抚着一架小筝,叮叮咚咚的,不算成调,却也别有童趣。
女儿的武功倒是学着,但显然兴趣不大,更喜音律女红。包惜弱也不强求,女儿家,有些防身本事,明白人心险恶便可,未来的路,她自会为她铺好。
她的目光大多落在儿子身上。看着少年矫健的身姿,凌厉的剑招,她心中骄傲与忧虑交织。骄傲的是,她的康儿如此优秀;忧虑的是,命运的轨迹,真的能彻底改变吗?
“娘亲,哥哥好厉害!”完颜蓉停下拨弦,托着腮帮子,满眼崇拜。
包惜弱微微一笑,柔声道:“蓉儿若认真学,将来也能很厉害。”
“才不要,”完颜蓉撅起小嘴,“舞刀弄枪的,手会变粗,就不漂亮了。我要像娘亲一样,弹琴画画儿。”
包惜弱失笑,摇了摇头,心底却软了几分。女儿这般天真娇憨,是她精心护持的结果,也是在这血腥谋划中,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暖意的存在。
这时,完颜康一套剑法练完,收势而立,气息略喘,额角见汗。他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擦汗,目光朝凉亭这边看来,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娘亲,妹妹。”
“快过来歇歇,喝口热茶。”包惜弱招手。
完颜康大步走来,行动间已见龙行虎步之姿。他在母亲身边坐下,自有侍女奉上温热的参茶。他一口饮尽,显得极为畅快。
“康儿的剑法愈精进了,”包惜弱拿帕子替他拭去鬓角未干的汗迹,语气温柔,“只是招式间杀伐之气过重,还需注意收敛心境,刚柔并济才是正道。”她不忘时时点拨,既教他杀人技,也教他藏锋刃。
完颜康点头:“孩儿明白。只是刘师傅说,对敌之时,唯有全力以赴,心存仁慈便是给对手机会。”
包惜弱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刘师傅说的是战场对敌之理。然平日练武,亦是修心。心若只存杀念,易入魔道,反为不美。”她顿了顿,似随口问道,“近来功课可忙?你父王交办的事务可还顺手?”
完颜康眼神亮了一下:“父王让我协理部分军械调配之事,虽繁琐,却有趣。只是…”他略微迟疑了一下。
“只是什么?”包惜弱心头一跳,面上依旧温和。
“前日随父王入宫,遇见几位宋国来的使臣,”完颜康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言语间多是忍让求和之态,毫无气节。倒是他们随行的一位武将,瞧着还有几分硬气。”
包惜弱捻着针线的手指微微一顿。宋使…这时间点,似乎越来越近了。
她正要再细问,完颜洪烈身边的长随却匆匆而来,禀报道:“王妃,世子,王爷回府了,请世子即刻去书房。”
完颜康立刻起身:“孩儿先去父王那里。”
“去吧。”包惜弱点头,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园门后,脸上的温柔渐渐褪去,化为一片沉凝。
她吩咐乳母带完颜蓉回去吃点心,自己则起身,缓步走向那间仿造的牛家村柴房。
推开门,里面熟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粗糙的桌椅,磨光了棱角的农具,墙上挂着的蓑衣斗笠…每一件,都是她吩咐人精心做旧的“道具”。
她走到那张破旧的桌子前,指尖缓缓划过桌面。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刻痕,是她前世无意中留下的。
杨铁心…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底。
这三年,她从未停止过搜寻他的消息。她知道他大概流落到了蒙古地界,知道他和郭靖的母亲李萍似乎有过联系,知道他和那个叫穆念慈的义女在江湖上漂泊…
她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明里暗里。有的任务是搜寻,有的任务,则是…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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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处机比泥鳅还滑,几次围杀都被他凭借高武功和全真教的势力逃脱,但也折损了不少人手,听说近几年收敛了许多,似乎闭关不出。全真教更是被完颜洪烈借着几桩朝廷钦犯的案子,狠狠打压了几次,声势大不如前。
但杨铁心,却像人间蒸了一样。
这让她不安。越是没有消息,越是意味着他可能正在某个角落,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个“恰当”的时机出现,来毁掉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
“王妃。”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她的心腹护卫领,乌恩。他是包惜弱几年前暗中提拔起来的,对她绝对忠诚。
包惜弱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