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慈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应道:“…是。”
包惜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推门融入夜色之中。
次日,穆念慈便被调到了完颜康院落的外围,做了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洒扫侍女。
完颜康忙于习武和处理父王交代的事务,起初并未留意到这个新来的、总是低着头、动作有些僵硬的侍女。直到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他练剑时因心绪不宁,内力运行岔了经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剑招顿时散乱。
他强忍着不适,收剑而立,脸色有些白。
“世子!”一个略显急促的清冷声音自身侧响起。
完颜康蹙眉转头,看见一个穿着侍女服饰、低着头的女子正担忧地看着他…的手。他这才现,自己按着胸口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白。
“你…”他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穆念慈猛地意识到失态,立刻跪了下去,声音恢复平板:“奴婢多嘴,请世子恕罪。”
完颜康想起来了。是那个…逆犯的女儿。他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厌烦和警惕,但胸口滞涩的闷痛让他无暇多想,只冷声道:“无事,退下。”
“世子!”穆念慈却并未立刻退下,反而抬起头,快道,“您气息滞涩于华盖穴附近,可是练功时心思郁结,强行冲关所致?若不及时疏导,恐伤肺经。”
完颜康猛地一愣,诧异地看着她。她竟能一眼看出他的症结?
“你懂内功?”
穆念慈垂下眼:“奴婢父亲…略通些粗浅功夫,奴婢儿时耳濡目染,认得几个穴道。世子若信得过,或可尝试以掌心劳宫穴轻揉膻中,徐徐吐纳,或可缓解。”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一种江湖人的直接,与王府中那些唯唯诺诺的侍女截然不同。
完颜康将信将疑,但胸口实在闷得难受,便依言尝试。几下之后,竟真的气息顺畅了不少。他不由得多看了这跪在地上的少女两眼。
她依旧低着头,脖颈纤细脆弱,侧脸线条却透着一股倔强。
“你起来吧。”完颜康语气缓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穆念慈。”
“穆念慈…”完颜康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挥了挥手,“今日之事,不得对外人提起。下去吧。”
“是。”穆念慈起身,恭敬地退后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
完颜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柱后,下意识地抚了抚已然舒畅的胸口,目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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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远处阁楼上,凭栏远眺的包惜弱眼中。
她轻轻放下千里镜,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很好。
棋局已布,棋子已动。
现在,只等那场注定要来的…
山崩地裂。
她转身,看向北方。天际尽头,乌云压境,仿佛有铁骑铮铮,即将踏碎这虚假的繁华。
风暴,就要来了。
寒冬腊月,北风像裹着冰碴子的刀子,刮过中都城头。往年这个时候,城中早已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如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城门守军增加了数倍,盘查严苛到近乎酷烈,流民被强行驱赶,不得入城。市面上的粮价早已飞腾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昔日繁华的街巷,如今常见面色惶惶、步履匆匆的行人,以及蜷缩在角落冻饿而死的尸。
王府内,那股紧绷的、虚假的热闹也终于维持不住了。完颜洪烈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回来,也是满身疲惫,眼中布满了血丝,脾气变得极其暴戾,动辄对下人鞭笞呵斥。南下攻宋的计划似乎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而北边的噩耗,却如同雪片般,不管他愿不愿意听,终是无可避免地传了进来。
蒙古铁骑动了。
不是小股骚扰,是真正的、铺天盖地的狼群!
先锋铁木真之子术赤、察合台,率精骑数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突破边境数道防线!金军一触即溃,甚至望风而逃!战报上“溃败”、“殉国”、“失守”的字眼刺目惊心!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完颜洪烈在书房内疯狂地咆哮,砸碎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额角青筋暴跳,“本王要杀了他们!杀了这群误国的蠢货!”
幕僚们跪在地上,瑟瑟抖,无人敢言。
包惜弱端着一碗参汤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歇斯底里的怒吼和碎裂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将参汤交给守门的侍卫,转身离开。
时候,快到了。
她回到自己院中,屏退左右,从暗格中取出那枚云纹令牌。指尖在其上某个极其隐晦的凸起处按了三下。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凄厉。
白日的喧嚣沉寂下来,完颜洪烈大概是疲累到了极点,终于在自己的书房暖阁内和衣睡去,眉头依旧紧紧锁着。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包惜弱的寝室内,无声跪地。
“主人。北路三日前的最后消息。居庸关…失守了。蒙古先锋距中都已不足三百里。城破…恐只在旬日之间。”黑影的声音干涩低沉,汇报着比官方战报更快、更残酷的消息。
包惜弱的心脏猛地一缩,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依旧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