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那日后,程少商明显感觉凌不疑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是在将作监,他过来查验新制的军械,会“顺路”经过她所在的工坊。有时是她从将作监回府的路上,能“偶遇”他带着黑甲卫巡城。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接上前拦路,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目光沉沉地看过来,像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
程少商只当不见。他看他的,她走她的。偶尔避无可避,需要见礼,她便依礼行事,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这日她在工坊里调试一个新做的水碓模型,用于春米,能省不少人力。正专注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她没有回头,手上动作不停。
“此物,亦是程娘子‘琢磨’出来的?”凌不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远不近。
程少商放下工具,转身行礼:“凌将军。”目光扫过他腰间悬挂的、明显是新制的哨弩,心中明了。那算法,他定是找人验算过了。
“嗯。”凌不疑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水碓模型上,“结构精巧,借用水力,巧思。”
“将军过奖。”程少商语气平淡,“不过是前人智慧,加以改进罢了。”
“前人智慧,也需有人识得,有人运用。”凌不疑向前走了两步,靠近那模型。他身形高大,顿时带来一股压迫感。“程娘子识得,亦能运用,便是难得。”
程少商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天下能人辈出,臣女微末之技,不足挂齿。”
凌不疑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眸色微深。他沉默片刻,忽然换了话题:“听闻程娘子近日在寻城外合适的田庄,是想试种新稻?”
程少商心头一凛。他连这个都知道?她确实托万萋萋帮忙打听过,想在京郊寻个带水源的田庄,一方面试验改进的农具,另一方面,也是为日后独立做些打算。钱财总放在库里会生虫,需得置办些能生息的产业。
“随意看看。”她含糊道。
“西郊有一处皇庄,临着灞水,地力肥沃,庄头也是个老成的。”凌不疑语气平常,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程娘子若有兴趣,我可与庄头说一声。”
程少商立刻拒绝:“不敢劳烦将军。臣女只是随意看看,并未定下。”
“是吗。”凌不疑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那处庄子,明日便会挂出售卖。程娘子若改变主意,可让万娘子告知于我。”
他说完,不再多留,转身便走,留下程少商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他这是什么意思?示好?还是试探?
第二天,万萋萋兴冲冲地跑来。
“嫋嫋!你猜怎么着?西郊那个临着灞水的刘家庄子,真的挂售了!位置、水源都好,就是要价高了点!”她拉着程少商的手,压低声音,“而且,我打听过了,那庄子……好像以前真是皇庄出来的,底子极好!”
程少商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凌不疑的消息,竟如此之准。
“你……要不要去看看?”万萋萋试探着问,“若是钱不够,我那里还有些体己……”
程少商摇头:“不必。我自己有。”皇帝赏赐的黄金,正好派上用场。她原本没想动用这笔钱,但若庄子确实合适……
她沉吟片刻。凌不疑此举,用意不明。但这庄子若真如他所说,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错过可惜。
“去看看。”她最终道。
庄子果然不错。依山傍水,田地平整,屋舍也齐整。庄头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姓赵,看着老实本分,对田亩水利之事颇为熟稔。
程少商仔细看了地契,又问了赋税、佃户等情况,心里便有了七八分打算。价格是比市价高些,但也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她没有立刻决定,只说要再考虑。
回城路上,万萋萋忍不住问:“你觉得如何?我看那赵庄头是个实在人。”
“庄子是不错。”程少商道,“只是……”
“只是什么?嫌贵?”
程少商摇头,看向车窗外:“只是这消息,来得太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