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哥这伤,看病抓药,得花钱吧?这钱现在谁出?还不是得从两家本就紧巴巴的口粮里抠?”
“这架打完了,心里堵着气,地还能好好种吗?万一再耽误几天,这春耕可就真误了!”
“等到秋天,地里收不上粮食,我们赤火公社就算想帮,又能帮多少?到时候,挨饿的是谁?是李叔您一家六口?还是高大哥您一家五口?”
她每问一句,两人的头就低下了一分。冰冷的数字和赤裸裸的后果,比任何大道理都更有力。
孟瑶最后看着他们,声音沉重:“你们在这里打得头破血流,耽误了种地,伤了和气,最后秋天一起饿肚子。你们说,谁最高兴?是那早就跑了的曹扒皮?还是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曹丞相?他们会在旁边笑!笑咱们穷苦人自己就会折腾自己,根本不用他们动手!”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两人的心里。
昏暗的油灯下,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许久,李老汉猛地抹了一把脸,嗓音沙哑:“孟…孟姑娘…别说了…是…是我老糊涂…光想着自家那点地…”
高家男人也抬起头,眼眶有些红:“我…我也混账…不该下死手…日子…日子还得过…”
那一夜,两家人没有立刻冰释前嫌,但那股你死我活的戾气,却终于在算明白的“账”和共同的恐惧面前,消散了大半。
孟瑶的炕头会,没有高喊口号,只是点起一盏小油灯,从最细微的恐惧和生计算起,却真正触动了那根最关键的弦——
让被苦难磨得自私尖锐的人们,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内斗的最终代价,需要他们所有人共同承担。这远比一百句“互助”的口号,更加有力。
北赤火堡的演武场上,尘土飞扬。卫恒站在点将台上,面色一如既往的冷硬如铁,看着底下那群刚刚经历过内部纷争、士气有些萎靡的民兵。
他们列队站着,却明显能看出亲疏远近——同村的、相熟的扎堆,之前械斗的两家人更是离得远远的,眼神都不愿对上。
卫恒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下令操练阵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今日不练队列。练点实在的。”
他挥手,让副手将人群彻底打散,完全无视他们原有的村落、家族乃至之前的小组划分,随机重新编成了十几个新的小队。
“看到那边的矮墙和壕沟了吗?”卫恒指着演武场一侧临时布置的障碍,“你们现在的任务:以小队为单位,甲组防守矮墙,乙组进攻。攻防互换。要求:进攻方需全员越过矮墙,防守方需将进攻方全部推入壕沟。开始!”
命令一下,场面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新编成的队伍毫无默契可言,进攻时互相冲撞,防守时各自为战。有人冲得太猛,身后的同伴没跟上,瞬间被“敌军”拉下去;有人只顾着自己眼前的“敌人”,完全没留意侧翼的空档;之前有嫌隙的更是别别扭扭,不肯相互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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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瞎啊!挡着我了!”
“那边漏人了!快补上!”
“凭什么让我听他的?”
抱怨声、争吵声、失败的懊恼声不绝于耳。场面比集市还混乱。
卫恒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突然大步走下点将台,来到一群刚刚因为配合失误而全体“阵亡”、正在互相埋怨的小队面前。
他猛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尖指向那堵矮矮的土墙,声如炸雷,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都给我闭嘴!看清楚!现在,你们脚下站着的,就是北赤火堡的城墙!外面就是真刀真枪的曹军、胡骑!”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张惶惑或不服气的脸:
“到了那个时候,你身边站着的,不是张三家的小子,也不是李四家的仇人!”他吼道,“他是你的盾!是你的矛!是你能把后背托付出去的弟兄!他手里的家伙挡不住箭,下一个被射穿的就是你!他守的垛口被突破了,砍向你的刀就多一把!他死了,你独木难支,下一个躺下的就是你!”
炸雷般的话语,混合着冰冷的刀光和战场上带来的真实煞气,狠狠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刚才还在互相埋怨的人们愣住了,看着身边陌生的、甚至之前还有些讨厌的“同伴”,又看看那堵象征性的矮墙和壕沟,一股寒意夹杂着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训练重新开始。虽然依旧生疏,但抱怨声少了,互相提醒和尝试配合的举动开始零星出现。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的冯闯,晃悠着走了过来。他瞅了瞅场上那群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有些不得要领的民兵,咧了咧嘴,突然大声道:
“光练没劲!老子添个彩头!”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一坛子他私藏的好酒,重重顿在点将台上,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勾得不少好酒的汉子直咽口水。
“都瞧见了?正宗的好酒!”冯闯嗓门洪亮,“老子立个规矩:今天哪一队,最先他娘的把那攻防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配合得像一个人似的,这坛酒就归他们队!其他人,看着他们喝!”
这话比什么大道理都管用!酒香刺激着嗅觉,竞争挑动着神经。集体荣誉感?可能太远。但实实在在的一坛好酒,和在其他所有小队面前独享的这份面子,近在眼前!
“兄弟们!加把劲!为了酒!”
“快!那边掩护我!”
“跟上!都跟上!别掉队!”
各个小队的士气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为了那坛酒,为了不丢人,他们开始真正地主动沟通、相互照应、甚至下意识地去弥补同伴的漏洞。
虽然动作依旧笨拙,但那种“我们是一伙的”的雏形,却在汗水和酒香的催化下,慢慢滋生。
卫恒看着场下的变化,又瞥了一眼旁边得意洋洋的冯闯,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依旧板着脸,继续一丝不苟地纠正着动作,但心里明白,冯闯这莽汉用最直接、最粗粝的方式,帮他撬动了最难打开的那道缝。
一个用严酷的战场法则敲打,一个用最实在的利益引导。
卫恒的“队列”和冯闯的“酒”,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开始艰难地塑造着这支队伍最缺乏的集体荣誉感和团队意识。
这荣誉感或许始于一小坛酒,但终将生根芽,成长为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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