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踏出院门时,五庄观深沉的夜色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白日里仙气缥缈的亭台楼阁,此刻在稀薄月光下只剩黑黢黢的轮廓,沉默地蛰伏着,唯有树木枝叶在微风中出细碎如低语的沙沙声,无端透着几分幽邃。
他走向清风明月所在的偏殿,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可闻。
抬手轻叩门扉,木质的回响在静夜里格外突兀。
门很快拉开一条缝,清风那张犹带余怒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是凌阳,他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硬邦邦的戒备覆盖。
“圣僧深夜前来,有何指教?”清风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凌阳双手合十,深深一躬,月光恰好照在他低垂的颈项上,映出一段温润的光泽。
“贫僧特来致歉,劣徒八戒顽劣,冲撞仙童师尊,实乃贫僧管教无方之过。适才已略施薄惩,望二位仙童念其初犯,宽宏大量。”
门缝又开大了些,明月也凑了过来。
两个道童对视一眼,清风眼中的怒意稍敛,明月则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圣僧言重了,你与我师本是老友,只是你那二徒弟确实无理至极。”
“是我没管教好他,特此来向二位赔罪。”
随后又是一躬。
明月看着凌阳诚恳谦和的面容,不禁又叹一声,
“说来,那猪长老能有圣僧这样的师父,也是他的造化。”
“只是……唉,怕根性难移啊。”
凌阳双手合十:
“仙童所言甚是,然根性蒙尘,非朝夕可涤净。”
“贫僧既为其师,自当尽心竭力,导其向善,不使此孽徒误入歧途。”
“今夜打扰,还请仙童安歇。”
客套数语,清风明月终究不便再苛责,关上房门。
凌阳独自站在阶前,庭院里只剩下风声和那遥远枝叶的摩挲。
他摇了摇头,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压在心底,裹紧了单薄的僧衣,悄然回到自己下榻的静室。
……
静室之内,一灯如豆,光线昏黄摇曳,勉强驱散角落的浓稠黑暗。
凌阳和衣躺下,平日里哪里有如此舒适的床,片刻后便合上眼皮。
然而,就在不远处的另一间厢房内,猪八戒却在土炕上翻来覆去,如同煎锅上的一块滚烫肥肉。
身下的草席被他庞大的身躯碾得簌簌作响,每一次辗转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白日里师父那冷冽的目光和严厉的斥责,如同冰水浇头,确实将他那点刚刚冒芽的贪欲狠狠摁了下去。
可随着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那冰水的寒意似乎正一点点被心头的焦灼蒸殆尽。
人参果那传说中无与伦比的滋味、闻一闻就能延寿三百载的神效,像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在他心尖上、在五脏六腑里窸窸窣窣地爬行啃噬,奇痒难耐。
那点被师父强行压下的恐惧,在无边黑暗的掩护下,竟渐渐被一种更为原始的渴望所吞噬。
“唉……”
一声粗重的叹息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重的不甘和馋涎。
他猛地坐起,黑暗中,那双小眼睛闪烁着焦灼的光。
这念头一旦滋生,竟如野草燎原,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他贼兮兮地侧耳倾听隔壁师父的动静,只闻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显然已沉入梦乡。
一丝窃喜爬上猪八戒的嘴角。
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土炕,厚实的脚掌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像两片巨大的蒲扇。
他挪到睡在另一侧的孙悟空榻前,伸出肥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捅孙悟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