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冬天,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降临巴巴多斯。没有凛冽的寒风,只有从海上吹来的、带着湿润凉意的信风,轻轻摇曳着旧皇宫庭院里高大的棕榈树。白日里阳光依旧慷慨,将褪色的珊瑚石墙晒得暖融融的。然而当夕阳沉入翡翠色的海平线,旧皇宫巨大的厅堂内,壁炉便成了温暖的中心。
炉膛里,巴巴多斯硬木燃烧着,出噼啪的轻响,跃动的火光将人影长长地投在挂着褪色航海图和古老燧枪的墙壁上。空气里弥漫着布琳特制的加勒比香料热红酒的馥郁甜香,混合着烤香蕉朗姆蛋糕的焦糖气息。
娜美:没有坐在象征权力的主位,而是蜷在壁炉旁一张宽大的藤编摇椅里。她赤着脚,羊毛披肩松松裹着,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加勒比海航运史,却许久没有翻动一页。火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跃,目光偶尔投向窗外幽暗的海面,那里泊着沧澜号沉默的巨影。旧皇宫的每一道缝隙都呼吸着她五年前初临时的青涩与孤勇,牙买加冰冷的新王宫再华丽,也抵不过此间炉火的慰藉。
路飞:占据着壁炉前最温暖的一块羊毛地毯,毫无形象地摊开四肢。他刚结束下午的“恢复性训练”,此刻满足地打着小呼噜,两枚奥运金牌随意丢在身边,在火光下偶尔反射出跳跃的金芒。肚子上摊着一本摊开的格林纳达香料图谱——珍妮的作品——口水差点滴在肉豆蔻插图上。
珍妮:坐在稍远些的矮桌旁,就着一盏黄铜台灯的温暖光晕,专注地整理着“世界之书”。她的面前摊开着多米尼克沸腾湖的写、圣卢西亚温泉的水质分析笔记、格林纳达香料的实物小袋。羽毛笔沙沙作响,补充着细节,偶尔抬头看一眼炉火边的人们,嘴角噙着一丝宁静的笑意。旧皇宫的安稳,是她漂泊灵魂的锚地。
布琳:是温暖与香气的源头。她像只忙碌而骄傲的蜂鸟,穿梭于厨房与大厅之间。此刻正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淋着深色朗姆酒汁的烤香蕉,浓郁的焦糖和酒香瞬间压过了木柴的气息。“喏,路飞,你的‘大地牌煮蛋器’煮不了这个!”她故意提高音量,满意地看着地毯上的“尸体”抽动鼻子,挣扎着蠕爬起来。
凌云:静如古潭。她独自坐在靠近露台的阴影里,窗外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膝上横放着一柄未出鞘的剑,手指无意识地轻抚过冰凉的鲨鱼皮鞘。她在调息,仿佛厅堂内的喧嚣与温暖都是另一个维度的背景。
酒过三巡,蛋糕的甜腻被朗姆的辛辣中和。布琳又端出一壶滚烫的、加了大量肉桂和丁香的香料朗姆酒,馥郁的香气瞬间压过了雪茄的烟雾。暖意和微醺在旧皇宫的厅堂里弥漫开来,仿佛给冰冷的石壁都镀上了一层柔光。一直靠在壁炉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雪茄的十三妹,看着跳跃的火舌,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她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在暖光中盘旋、纠缠,像极了那些难以消散的往事。
“喂,你们这些小崽子,”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被岁月和烟酒磨砺出的沙哑磁性,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娜美、珍妮,甚至特意在那个刚被蛋糕噎得直翻白眼的路飞脸上停顿了一下,“知道老娘当年在铜锣湾砍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哪儿玩泥巴吗?”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连路飞都奇迹般地停止了挣扎,费力咽下那口蛋糕,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生怕错过一个字。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此刻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清晰得有些刺耳。
“年,春天。”十三妹的声音沉了下去,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回忆之井,“香港?乱成一锅滚开的粥!难民挤得像沙丁鱼,黑帮当街火并,鬼佬兵醉醺醺地横冲直撞…老娘那时候,就是铜锣湾一间最下等夜总会里,一个低级舞女们的领班。”她嘴角扯出一个冷峭的弧度,眼中却没有半分自怜,只有被苦难和野心淬炼过的、寒星般的锋芒。
“然后,石老板来了。”她顿了顿,似乎在舌尖掂量着这个名字沉甸甸的分量。“带着五个兄弟,穿着洗得白、打满补丁的旧军装,眼神却像刚从磨刀石上刮下来的刀子,冷飕飕的,刮得人骨头缝都凉。他说他叫石松,以前是桂系的一个小排长,兵败如山倒,金蝉脱壳才九死一生逃到香港。他说,这铜锣湾的场子,以后,姓石了。”
十三妹呷了口滚烫的朗姆,辛辣感直冲头顶,让她微微眯起了眼,仿佛又看到了那血雨腥风的场面。“那会儿铜锣湾盘踞着多少地头蛇?和胜和、新义安…哪个不是根深蒂固?石老板?就带了五个人!别人都当他疯了,笑他不自量力,等着看他被扔进维多利亚港喂鱼。结果呢?”她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一个月,就他妈的一个月!文斗设局下套,武斗正面砍杀…石老板和他那五个兄弟——后来名震香江的‘铜锣湾五虎’——硬生生把那些不可一世的黑帮打成了瑟瑟抖的病猫!用的全是战场上那套,快、狠、准!不讲道理,只讲生死!老娘在旁边看着,那血…啧,”她咂了下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浓重的铁锈味,“流得比旺角菜市场收摊后的洗地水还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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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诗意:“石老板接手了我的场子,没像其他人那样把旧人扫地出门,反而让我做了领班。他说,‘十三妹,你眼神里有股子狼崽子的狠劲,藏着掖着可惜了,别浪费在这滩烂泥里。’”十三妹弹了弹烟灰,火星四溅,“从那天起,老娘这条命,就算是跟定他了。帮他收账、摆平麻烦、看场子…铜锣湾的场子越开越多,霓虹灯越亮,地盘也越来越大。从小破夜总会,到整条街的赌档、马栏(妓院),再到一栋栋唐楼,最后…”她吐出一个烟圈,“买下半山的豪宅!石老板的脑子,转得比鬼佬那些占满屋子的计算机还快!他看的不是脚下的弹丸之地,是海!”
她的眼神穿透了旧皇宫厚重的墙壁,仿佛投向了波涛汹涌的南海。“再后来?铜锣湾?格局太小了!石老板,还有那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李云龙,再加上我,我们盯上了真正肥得流油的‘大肉’——帝汶岛!那会儿还是荷兰鬼佬赖着不走的殖民地。石老板大手一挥,五千个从大陆退下来的兄弟,换上破衣烂衫,挂起滴血的骷髅旗,操起磨得锃亮的家伙,驾着几十艘破船就出了海!真海盗?”她不屑地哼了一声,“狗屁!全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油子!纪律比正规军还严!”
十三妹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金戈铁马之声:“荷兰鬼佬那几条破巡逻船,哪够我们塞牙缝?岸上那点守军,看到我们几千人黑压压地扑上岸,队列整齐,刺刀雪亮,眼神比刀子还冷,吓得魂飞魄散,裤子都尿湿了!没放几枪,跑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我提着大砍刀,一个人追得十几个鬼佬屁滚尿流,帝汶岛,就这么姓了石!”她重重一掌拍在厚重的橡木椅子扶手上,出沉闷的响声,“东南亚联盟的底子,就是那时候,用刀、用枪、用血,硬生生从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海里劈出来的!”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炉火在不安分地跳动,映照着每个人神色各异的脸。娜美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那里面有对父亲遥远传奇的敬畏,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陌生感——那个铁血的石老板,似乎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童年。珍妮听得心驰神摇,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动,留下狂乱的墨迹。路飞张着嘴,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好——厉——害——!”。连阴影中的凌云,都微微侧过头,眼神在火光边缘晦暗不明。
“石老板…”十三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深沉的敬畏,“他就像一座你永远也爬不到顶的山…”她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个倒下的身影甩出脑海,将杯中烈得烧喉的朗姆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暂时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她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锐利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娜美身上,那眼神里的锋芒被一种罕见的、近乎慈和的暖意所取代。“至于你这丫头…”十三妹嘴角牵起一丝真正的笑意,带着骄傲,“从十岁起,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我屁股后面,扯着我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十三姑姑,带我去铜锣湾玩嘛!带我去看霓虹灯!’”
娜美的脸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巧的铜制船舵项链——那是她十岁生日时,十三妹从铜锣湾带回来的礼物。
“十六岁,”十三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就敢跟着老娘的船队,在帝汶海上砍那些不长眼、敢劫我们商船的真海盗了!刀光血影里,眉头都不皱一下,比你爹当年那股狠劲,一点不差!”
布琳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插嘴,声音清脆雀跃:“对对对!娜美十八岁开着她的宝贝沧澜号逃婚跑出来冒险,第一站可不就是在我家锡亚西岛的翡翠湾靠的岸嘛!那时候她风尘仆仆,可神气了!后来我们在巴拉望那片出了名的‘沉船墓场’探险,差点栽了大跟头!”布琳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好家伙,一伙凶神恶煞的海盗,不知道从哪条沉船里钻出来,刀子都快砍到娜美背上了!那叫一个险啊!说时迟那时快…”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阴影中的凌云,都下意识地聚焦过来。
“…唰!”布琳做了个干净利落的劈砍动作,眼神瞟向凌云的方向,“一道剑光!快得我眼睛都没跟上!就听见‘叮当’一声脆响,海盗那雪亮的砍刀,直接断成了两截!然后,刷刷刷——!”她学着挥剑的样子,动作夸张,“那剑光快得跟闪电似的,人影都看不清!那几个海盗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里的家伙就全成了废铁,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跳海逃命了!”布琳笑嘻嘻地朝凌云的方位努了努嘴。
厅内的气氛因布琳这段惊险又略带戏剧性的补充而微微松动。珍妮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巴拉望沉船墓场”、“神秘剑客救美”。路飞兴奋地“哦哦”直叫。娜美看向凌云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对伙伴的感激。而阴影中的凌云,只是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回身边的矮几上,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抱拳致意,脸上的微笑似乎在说,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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