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出“咔哒”一声轻响,应声而开。
林晚的心跳几乎冲破喉咙,她死死攥着手机,身体因极度紧绷而微微颤抖。
进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狰狞暴徒,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神情疲惫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林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了然的微笑。
“别怕,”男人举起手中的螺丝刀,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我是陈默,这里的医生。停电了,总闸跳了,我是来修电路的。”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长年累月压抑下的疲惫。
林晚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放松,她认得这张脸,在陆承安给她的资料里,这个叫陈默的医生,正是最初向陆承安提供这家养老公寓内部可疑线索的人。
陈默仿佛看穿了她的戒备,他没有靠近,只是将螺丝刀插回口袋,然后从白大褂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放在了最近的一张药柜上,轻轻推了过去。
“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林晚,仿佛在透过她看向更深远的地方,“我在这家机构干了整整十二年。十二年,我每天看着活生生的人,被一个个写进讣告里,然后他们的床位、他们的补贴、他们的一切,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心上。
“这里面,是他们想要掩盖的一切。”陈默指着那个u盘,眼神里翻涌着决绝,“全部的电子台账,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拿走它,让那些名字,重新活过来。”
说完,他不再看林晚,转身走向走廊深处的配电箱,背影在应急灯的惨淡光线下,显得既佝偻又决绝。
许文澜拿到u盘时,已是凌晨三点。
她没有丝毫睡意,指尖在键盘上化作一道道残影,冰冷的数据流在她眼前汇聚成一张无形的巨网。
陈默提供的台账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完整、更触目惊心。
每一位被宣告“死亡”的老人,其名下的养老金、抚恤金、医疗补贴,都在被注销户籍后的极短时间内,被迅转移、拆分,最终如百川归海,汇入一个名为“维稳专项”的财政过渡账户。
“不止铜岭。”许文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承安,你看!”
她在屏幕上拉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那张网络以铜岭为中心,却像藤蔓一样,疯狂蔓延至周边的五个省份。
在那些同样经历过国企改制、资源枯竭的城市里,类似的“幽灵账户”如出一辙地存在着。
它们像一个个沉默的黑洞,悄无声息地吞噬着那些被社会遗忘者的最后一点价值。
一夜未眠,许文澜将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模型,简化成了一个普通人也能看懂的可视化交互程序。
她为它取了一个名字——《沉默代价地图》。
地图上,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被异常注销的户籍;每一次点击,都能看到一条模糊处理后、但逻辑清晰的资金轨迹。
她在程序末端,附上了一个简单的申诉链接,直接导向各地纪委监委的举报平台。
程序上线,没有预热,没有宣传,只是通过几个幸存者家属的社交账号悄悄布。
然而,沉默的代价一旦有了声的出口,便会瞬间引爆惊雷。
仅仅四个小时,后台触的地方性申诉过了两百起。
地图下方的留言区彻底沸腾了,一条条来自天南海北的留言,带着血与泪的控诉,汇聚成一股无法忽视的洪流:“天啊!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死人村’,我二叔就是这么没的!”“查!必须一查到底!我爸的名字也在上面!”
就在网络舆论彻底引爆的时刻,赵小芸策划的一场特殊仪式,在原铜岭矿区的塌陷区边缘悄然举行。
这里没有官员,没有媒体,没有喧闹的主席台。
只有一片萧瑟的废墟,和废墟中央一面用矿区废弃钢板焊接而成的巨墙。
墙上,用激光预先刻好了个空心的名字,那是所有被找到的“被死亡者”。
赵小芸邀请了每一位幸存者和他们的家属,每人分了一支小小的油漆笔。
“今天,我们不向谁讨要公道,”她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扩音器传遍全场,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我们只做一件事——把属于他们的名字,亲手还给他们。”
人群沉默着,缓缓走向那面冰冷的钢墙。
那位在桥洞下住了十年的男人,如今已经洗漱干净,换上了体面的衣服。
他颤抖着走到刻着自己名字的地方,握着笔的手抖得几乎无法落笔。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为自己的名字填上鲜红的漆。
当最后一笔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压抑已久的哭声轰然爆。
一个年轻的女儿,紧紧抱着一件洗得白的矿工服,跪倒在父亲的名字前,失声痛哭:“爸……你的名字……你的名字终于不怕风吹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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