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尘的靴底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被这满世界的白雾捏住了喉咙。他抬手挥了挥眼前的雾气,指尖触到的不是寻常的凉,而是带着一股黏腻的湿意,像极了小时候在河边摸鱼时,缠在手上的水草——明明能感觉到,却怎么也甩不净。
“不对劲。”项尘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余光扫过方才走过的路。不过是转身的功夫,来时那条铺着碎石子的小径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气里连风声都没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绕来绕去,忽远忽近,倒像是别人的呼吸贴在耳廓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玄气袋,指尖触到袋口的符文时,心里稍稍定了定。这迷魂阵是从什么时候缠上自己的?刚才过那片乱葬岗时,还能看见天边的残阳,怎么才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掉进这鬼地方了?
正琢磨着,雾气里忽然飘来一阵熟悉的香气——是母亲生前常煮的莲子羹的味道,甜丝丝的,还带着点炭火的焦气。项尘的身子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阿尘,回来啦?快洗手,羹刚盛好,再放就凉了。”
那声音太像了,像极了母亲坐在灶台边,围着蓝布围裙,一边擦手一边朝他笑的模样。项尘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两步,雾气像是被这声音拨开了一道缝,隐约能看见前方有个模糊的身影,正端着个白瓷碗朝他递过来。
他的心脏“咚咚”地跳着,喉咙紧。母亲已经走了三年了,那年冬天,他在宗门闭关突破,等他赶回家时,只看见灵堂里飘着的白幡,还有父亲红着眼眶递过来的、母亲最后绣的平安符。怎么会在这里听见她的声音?
“娘?”项尘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雾气里打了个转,散得七零八落。
那身影顿了顿,碗沿的热气往上飘,模糊了她的脸。“傻孩子,喊什么呢?快过来,羹要凉了。”
项尘的脚步又往前挪了挪,指尖几乎要碰到那碗沿的温度。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那只端碗的手——皮肤是青灰色的,指缝里还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样子。
“不对!”项尘猛地回过神,胸口像是被人攥住了,一阵剧痛传来。他这才感觉到,刚才那股熟悉的香气里,藏着一丝极淡的腥气,不是莲子羹的甜,是腐土的味道。
是幻象!
这念头刚冒出来,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刚才的灶台、白瓷碗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家的灵堂。白幡在风里飘着,出“哗啦”的声响,灵柩前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母亲的黑白画像。父亲坐在灵柩边,背佝偻着,头全白了,手里攥着母亲的遗像,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相框上。
“阿尘,你娘走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父亲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她说等你回来,要给你煮莲子羹……”
项尘的喉咙像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他想冲过去抱住父亲,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沉,一步也挪不动。他看见父亲的肩膀在抖,看见灵柩上的漆皮掉了一块,看见烛火灭了一根——所有的细节都跟三年前一模一样,真实得让他心头颤。
“不……这是迷魂阵……”项尘咬着牙,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传来,可眼前的灵堂还是没散。他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涌上来——三年前,他就是这样在灵堂前晕过去的,醒来时,母亲已经下葬了。
“娘……”项尘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渐渐停滞。他想伸手去碰父亲的肩膀,想告诉父亲他回来了,可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的话:“迷魂阵最能勾人执念,你越想抓住的,越会变成困住你的枷锁。”
对,是执念!
项尘猛地闭紧眼睛,双手飞快地结印,丹田处的玄气瞬间运转起来。一股暖流从丹田出,顺着经脉往上走,像一条小火蛇,沿着胸口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心脉上。“嗡”的一声轻响,心脉处的躁动被压下去不少,眼前的灵堂也跟着晃了晃,像是水波一样泛起涟漪。
他睁开眼,趁着幻象松动的间隙,飞快地从储物袋里摸出了时空罗盘。这罗盘是师傅临走前给他的,说是能辨阴阳、破迷障,他之前只在宗门的试炼里用过一次,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罗盘入手冰凉,盘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心的指针是用陨铁做的,泛着淡淡的银光。
项尘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罗盘中心。血珠刚碰到罗盘,就被吸了进去,紧接着,盘面上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一个个金色的光点从符文中跳出来,像星星一样绕着指针转。“唰”的一声,一道金色的光线从罗盘里射出来,落在前方的雾气上。
雾气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出“滋滋”的声响,飞快地往后退。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被这道金光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后面灰蒙蒙的地面。项尘眼前的灵堂也跟着模糊起来,父亲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化作一缕白烟,融进了雾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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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项尘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可还没等他站稳,周围的雾气突然开始重新凝聚,刚才被撕开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度合拢。那些退散的雾气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朝着项尘涌过来,而且比刚才更浓了,连空气里都多了一股冰冷的恶意。
“这阵的力量怎么这么强?”项尘皱着眉,手里的罗盘又亮了亮,金色光点再次跳出来,试图驱散雾气。可这次,雾气只是顿了顿,并没有退散,反而有一些细小的雾丝,顺着罗盘的光线爬过来,像是要钻进罗盘里一样。
项尘心里一紧,刚想加大玄气的输入,眼前的雾气突然变了。
这次不是灵堂,也不是母亲的身影。
眼前是一片黑暗的祭坛,祭坛中央竖着一根黑色的柱子,柱子上缠着几道粗粗的锁链,锁链上刻着暗红色的符文,正泛着诡异的光。而锁链的另一头,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项少龙!
项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
项少龙是他的大师兄,也是宗门里最厉害的弟子。三年前,大师兄为了保护宗门的秘宝,跟玄烨打了一场,最后被玄烨重伤,从此下落不明。宗门里的人都说大师兄已经死了,可项尘一直不信,他总觉得大师兄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大师兄被封印的场景。
项少龙穿着一身破烂的黑衣,头凌乱地贴在脸上,嘴角还挂着血迹。他的双手被锁链捆在柱子上,手腕处的皮肉已经被锁链磨破,鲜血顺着锁链往下滴,落在祭坛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他的头垂着,似乎已经没了意识,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说明还活着。
“大师兄!”项尘忍不住喊了一声,脚步又往前挪了挪。他想冲过去解开锁链,可刚走两步,就看见祭坛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袍子上绣着金色的龙纹,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正是玄烨!
玄烨背对着项尘,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听见项尘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眼神像冰一样冷,落在项少龙身上时,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哟,这不是项小师弟吗?”玄烨的声音带着回音,在祭坛上空绕来绕去,“怎么?看见你大师兄这副模样,心疼了?”
项尘的拳头攥得咯咯响,牙齿咬得生疼。他跟玄烨打过两次交道,每次都被玄烨压制,上次若不是师傅及时赶到,他恐怕已经死在玄烨手里了。可他没想到,玄烨竟然把大师兄封印在这里,还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折磨他。
“玄烨!你放开大师兄!”项尘的声音带着怒火,丹田处的玄气又开始躁动起来,手里的罗盘也跟着亮了亮,金色光点变得更亮了。
玄烨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走到项少龙身边,用折扇拍了拍项少龙的脸。“项少龙啊项少龙,你说你逞什么强?当初要是把秘宝交出来,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吧?”他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过也好,有你这个‘宗门天才’当诱饵,我还怕钓不到你那个好师傅吗?”
项少龙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玄烨……你别做梦了……师傅他……不会来的……”
“哦?是吗?”玄烨挑了挑眉,突然用力扯了扯锁链。“哗啦”一声,锁链勒得更紧了,项少龙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玄烨的袍子上。
“大师兄!”项尘看得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怎么也挪不动。他能感觉到,周围的雾气正在往他身上缠,像是无数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腿,把他往幻象里拉。
他知道这是幻象,可眼前的场景太真实了。他能看见大师兄脸上的痛苦,能听见锁链摩擦的声音,甚至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玄烨的嘲讽声在耳边响着,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让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跟玄烨拼个你死我活。
“不对……冷静……”项尘咬着牙,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冲动,就会掉进迷魂阵的陷阱里。他握紧手里的时空罗盘,加大了玄气的输入。盘面上的金色光点越来越亮,绕着指针转得更快了,一道更强的金光射出来,落在前方的幻象上。
可这次,幻象只是晃了晃,并没有散。玄烨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晰,大师兄的痛苦也没有减轻。项尘甚至看见玄烨转过头,朝他笑了笑:“怎么?想用罗盘破我的阵?项小师弟,你也太天真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更浓了,一个个黑色的影子从雾气里钻出来,像是鬼魅一样,朝着项尘围过来。这些影子没有脸,只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项尘,嘴里出“嗬嗬”的怪声。
项尘心里一沉,他知道,这是迷魂阵的第二重攻击——不仅勾人执念,还能化出心魔,专门攻击人的弱点。他刚才因为大师兄的幻象动了怒,心魔就趁虚而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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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项尘骂了一句,手里的罗盘又亮了亮,金色光点朝着那些黑影射过去。黑影碰到金光,出“惨叫”,瞬间消散。可一个黑影刚散,又有两个黑影从雾气里钻出来,无穷无尽,像是永远杀不完。
项尘一边用罗盘驱散黑影,一边警惕地盯着祭坛上的玄烨。他能感觉到,玄烨的气息越来越强,像是跟这迷魂阵连在了一起。刚才的灵堂幻象,是勾他的亲情执念;现在的大师兄幻象,是勾他的同门之谊。这迷魂阵的主人,显然是摸透了他的软肋。